“您不该急功近利的。”陶林说。
“您的朋友也一定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陶警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其实就是伪善。”夏艺卓的声音竟然开始逐渐提高。
“你说我虚伪,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虚伪的人,没见过真正表里不一的笑面虎。”他的声音甚至开始颤抖。
“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人,上一秒义正言辞地和我谈良心讲信仰,下一秒看到我手里的钞票,就笑嘻嘻地点头哈腰。”
陶林一直盯着他看,这可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夏艺卓即将失控的样子。再次之前,夏艺卓永远都是一脸和和气气的样子,就算他脸上溅满可怕的血,他谦合的表情与弯弯的眉眼似乎也永远不会改变。
很显然,陶林刚刚的话是戳中了他的痛点。
“你们隔壁办公室的王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帮我取过一份档案资料;就在今年十一月,我还让白祥区分所的陈所长帮过我一个小忙,他很爽快地就给了我一段监控录像——那可是警局内部的录像画面啊……”他笑了一声,掰着指头数了起来。
“我还有更多更多例子,和你讲一晚上都讲不完。”夏艺卓耸了耸肩。
“你听到这些,还觉得我虚伪到不可理喻吗?其实你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无往不利,我也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之一罢了。”最后卓脸讽刺地与陶林四目相对。
陶林面无表情,迟迟没有说话。观察夏艺卓崩溃失控时的模样,让他莫名觉得有趣。
只不过,夏艺卓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太中听。
“陶老师,我觉得你该从自己想象的理想社会里走出来了。”他最后说道。
“我不觉得我从来都活在我自己设想的世外桃源里。”陶林终于开口接了他的话。
“那我们不妨来谈谈你的经历。”夏艺卓不紧不慢地说。
“十九岁阴差阳错帮警局破了桩悬案,二十岁被警校破格录取,二十三岁实习,二十四岁已经成为长官的左膀右臂,二十六岁退出一线结束你短暂又辉煌的峥嵘生涯,同时成为R城刑事警察学院最年轻的讲师,现在你快三十岁了,副教授这个职称很快也评下来了吧……”他对陶林的了解程度,让陶林忍不住背脊一凉。
“陶老师,你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我就没见过哪个人的职业生涯,能有你那么顺利的。”他说着顿了顿。
“可你就不伪善吗?你不伪善,余队后背的烧伤是怎么来的?是你把他推出去做了收网的诱饵!你立了功,所有的褒奖都是你的;你的判断出了错,被训的还是他余子江……”还没等陶林接话,他又开口讽刺了一句。
“所以你不会有错,陶林永远都是对的,你就是别人眼里的明灯啊陶老师!”夏艺卓的音调持续走高。
“可你如今得到的一切嘉奖,不都是躲在别人身后拿到的吗?你就不自私,你就不虚伪吗!”最后他甚至怒骂了出来。
夏艺卓今天一点也不像原本的他,就好像疯了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是陶林第一次在夏艺卓面前提起贺扬,提起十年前的华鑫酒店纵火案。
“我没想到,你原来对我的履历这么了解,能吸引到夏总的注意,我真是不胜荣幸。”陶林沉默了几秒,确认夏艺卓彻底把话都说完以后,才缓缓开口。
“我确实非常感激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这些东西都是用怎样的磨砺换来的,也只有我自己知道。”他说。
“没有一个人的生活会是一帆风顺的,大事化小,小事憋着,其实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可是我总是愿意相信,希望终究都会到来的。”
夏艺卓看着陶林,将他所有的话都认认真真听完了,然后像是在回味似乎的,呆坐着沉默了一阵。
“说得真好,我也应该问问自己这个问题——我是不是真的应该感激,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夏艺卓最后轻轻一笑,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刚刚你说的这些,我会和纪检部门反应的,这种违规违纪的事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是很有钱,但钱不能乱用。”陶林点了点头。
“还有,你刚刚说你在白祥区分所要了一段警局内的监控录像,我想知道那个地方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感兴趣。”
提到白祥区,陶林一下子就想起了十一月份发生的连环坠楼杀人案,他想起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点没有解决,比如惨遭灭口的曹志远,为什么在听说展家人的悲惨遭遇以后,没有选择报警解决问题,而是反常地选择了最激动的方式,成为了帮凶。
【夏艺卓提到白祥区分所十一月份的监控录像,难道是知道一些内情吗?】陶林忍不住这么联想。
“不愧是陶警官,你和外头那些平凡人完全不同,活该你的人生那么光彩。”夏艺卓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陶林的问题。
他的嘴严实得很,只要是他不想回答的问题,陶林就别想问出来。
“没关系,这个问题不是我今天找你的重点,我们还是把话题带回最初的原点——划破徐厚蒲脸皮的刀子在哪里、为什么非要划他的脸皮不可。”陶林选择将刚刚的疑问先放在一边,先把今天的重点弄清楚。
“你为什么觉得划破徐厚蒲脸皮的非要是一把刀子呢?”夏艺卓忽然说了一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话。
“其实我很好奇你们警方确定凶器的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明明这世界上的锐器有千千万万种,为什么你立马就能看出来伤口是刀片划的?”
“每种锐器造成的伤口形状都是有特点的,徐厚蒲脸上的痕迹又细又长,伤口末尾有向外抽里皮肤的趋势,这样锋利的伤痕,很像是刀片。”陶林回答。
“是嘛?”夏艺卓的表情有些诡异,让陶林一下打了一个冷颤。
“所以不是刀子?”他皱眉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