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陶林重新开启另外一个话题。
“纵火案上诉阶段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危及你们仨或者夏艺卓生命安全的事情?”
“上诉阶段……”程娜低下了眼睛,眉头微微紧皱了起来。
“倒不是什么危及生命安全的事儿,但那和杀掉一个人的严重程度也差不多。”程娜情不自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这段不堪的记忆每每在她脑海里涌动,都会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什么意思?”余子江满脸疑惑地开口,手上做笔录的动作立马停下了。
“那个时候R北工大的贴吧上蹦出来一篇热度极高的帖子,上面的主角是贺扬和夏艺卓。帖子里大致的内容是——贺扬和夏艺卓不是铁哥们,他们其实是一对情侣,而且私下参与违规影片的拍摄和传播。”程娜微闭这眼,终于把这连自己都觉得下三滥的流言蜚语说出了口。
“我很清楚——如果所有人都说贺扬是个行为不检点的坏人,那么他就会成为一个坏人。这是那些想要让贺扬顶罪的家伙用的下贱手法。”程娜的情绪就要绷不住了,她紧咬着后槽牙,语气里全都是鄙夷与恨。
“但夏艺卓呢?那些人疯了,想要拉着他一起陪葬!”最后她终于提高了音量,心疼与崩溃还是击毁了她的忍耐。
“就因为夏哥留着长头发,因为他有一双漂亮的狐眼和高高的鼻子,他比别的男生要细心礼貌,他就成了抹黑贺哥的工具。”可是她没有流泪,就好像泪水早就在这十年里流干流透了。
很快,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样大喊大叫实在不礼貌,程娜低下了头,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余警官,您也留着长头发,您能感觉到这种绝望吗?我们百口莫辩,我们根本没能力反抗,这一点也不公平……”等她重新抬起头,程娜凝视着余子江说道。
余子江下意识地蹭了蹭自己耳边的发,他能理解程娜的无奈与痛苦。
“我的贺哥和夏哥,他们的感情是谁也不能玷污的白。可是他们为了苦苦坚守清白与真挚,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程娜继续说着,目光不停扫视着面前的两个警官。
“我现在别无所求,我请你们一定要还F.T.F一个公道。”她慌张绝望,却又无比诚恳。
“知道了,我们会继续往下调查清楚的。但纵火案和KTV杀人事件不是一码事,如果你们当中有任何人违法,我们也一定严厉地追责。”陶林最后说道。
“感谢你的配合,这次就先这样吧。”余子江站了起来,示意程娜可以先走了。
程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答谢,在警员的牵引下走出了警局大门。
她站在路边,穿过人行道的人来人往,转头仰视那威严的深蓝色建筑,最终缓缓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距离R城警局十公里开外的南山苑别墅区——
夏艺卓此刻就坐在阳台边的单人沙发上,他手边放着关雨花给他泡的咖啡,正气定神闲地翻看着公司的合同。
在静谧的空间中,突然传来一阵手机振动的声响。
夏艺卓立刻放下手中的合同,从旁边抓过手机,警觉地划开屏幕,一下就看到了程娜给自己发来的微信。
【他们根据叶片找到了我身上,帖子的事警方已经知道了,一切都很顺利。】
【但他们发现电话卡的事儿了,这速度比预计的更快。】
他没有回任何信息,聊天框只有这样两条简短的信息定格着。
夏艺卓最终轻舒一口气按灭屏幕,顺势从茶几上捧来一杯热乎的咖啡,看着窗外冬天里略显荒凉的花园,小口小口抿着那苦涩。
慢慢地,他竟然在这复杂的回味中完全出了神,一簇光怪陆离的思绪强行闯入他的脑海,仿佛一下子将他推进了记忆的深渊。
双脚踏空,夏艺卓越坠越远……
监狱的探访室里,两个少年隔着一道透明玻璃窗,将听筒举在耳边。旁边站着好几个身姿挺拔的狱警,他们手上拿着又长又粗的警棍,森严的压迫感上探访室的人情不自禁地轻声说话。
“为什么不打算上诉了?”夏艺卓紧盯着对面的贺扬。
“没有为什么。”贺扬的回答很干脆。
“贺哥,火根本不是你放的。”夏艺卓的眉头皱成一团乱麻,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把话听错了。
“你就当它就是我干的吧,是我害了十八条人命。”贺扬单手扶着电话听筒,竟然还对着夏艺卓微笑。
可那笑容分明是无比空洞的,就好像有人把贺扬当成了泥塑,在他脸上刻意把笑意捏了出来。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夏艺卓不明白贺扬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
“我以后都不会再上诉了。”贺扬缓缓点了点头。
“你骗我贺哥……”夏艺卓愣住了,那句话把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撞得四分五裂。
“我没骗你,一切都是我干的,我应该为此赎罪。”贺扬继续说。
“够了!”玻璃窗外的男孩再也忍不住了,他猛一下起身,凳子被他踢得东倒西歪。
“喂喂喂怎么回事!你们停止会面,赶紧给我出去!”狱警发现了不对劲,赶紧上前把这个情绪失控的少年拉走。
其实探访室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沮丧、责备、谩骂甚至不舍……再冷血的罪犯也有他割舍不下的人生。
狱警的手一把拽住了夏艺卓,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他提起来甩出去,没人在乎他为什么崩溃,只知道他严重违反了探视纪律。
“贺扬,你他妈不要骗我!贺扬!”他疯了一样拼命拍打着玻璃窗,撕裂一样的声音直戳胸膛。
“我连死都不怕,你就怕你放弃!你为什么放弃!”
“贺扬——”最后呐喊融成了一团刺耳的杂音,久久停留在夏艺卓的耳膜里。
过往的场景定格破碎,睁眼闭眼之间,他狼狈地回到现实,抬手擦去了额角的虚汗。
手里的咖啡终于被他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