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相府,书房。
右丞相一身黑色便服,站在书桌后,拿着毛笔,正在挥毫。
今日是右丞相家的大日子,李家终于要迎来第一个嫡孙。
右丞相高兴、激动得特意请了一天假,就等嫡孙出生。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右丞相笔尖一顿, 以为是下人来报嫡孙出生了,心里充满了喜意,恨不得立即走出去,看一看他的嫡孙。表面上,右丞相继续挥毫,气定神闲的说:“进。”
书房门打开, 府里的家宰走了进来。
家宰恭敬的行礼道:“启禀丞相, 御史中丞求见, 说有要事要禀报丞相。”
“何事?”
“秦王遇刺。”
“什么?”
右丞相大惊,猛地抬头,手中的毛笔点在纸上,浓墨迅速在纸上晕开。
“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在哪?”
“在厅堂。”
右丞相丢下毛笔,急歩来到厅堂。
厅堂里,五十多岁的御史中丞方山正坐在客椅上,喝着下人奉上的热茶。听到内堂动静,方山站了起来,待右丞相走出来时,立即拱手行礼。
“右丞相,出大事了。”
右丞相开门见山的问道:“秦王当真遇刺?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你是如何得知?”
“回丞相,昨日秦王和陛下去尧山大营,为出征将士送行,秦王讲话时,在场的一个普通士卒,突然用袖箭袭击了秦王。”
右丞相又问:“消息从何而来?”
“昨夜就已传开,我听闻后派人去查验,确定是真的,”方山说, “据可靠消息,秦王伤得非常严重,随时都有可能……”
右丞相凝眉道:“尧山大营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王遇袭后,秦王当场给此事定性,对在场的将士说是匈奴人所为。今日一早,左丞相斩了刺杀者祭旗,率军出征。”
方山说:“陛下和秦王现在还在尧山大营,栎阳城内一切如旧,目前无调动。”
右丞相问:“常阳侯那边什么反应?”
“目前还不清楚,”方山说,“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就是常阳侯……”
是就好了……右丞相暗叹一口。他不认为常阳侯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丞相,我们现在……”
右丞相瞥了眼方山,说:“此事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方山不解道:“丞相,我们不做些什么?山以为秦王遇刺,我们……”
右丞相打断道:“中丞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本相还有事,恕难奉陪。”
方山欲言又止的看着右丞相,无奈告退。
右丞相看着方山离去的背影, 神色晦暗的坐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啼哭声打断右丞相的思绪。右丞相看着满脸笑容,抱着嫡孙快速走来的长子李云,露出招牌式的弥勒佛笑容。
“爹,生了,是个小子。”李云人还在厅堂外,就开始吼道。
“好,好,”右丞相接过嫡孙,乐呵呵地抱着,看看嫡孙长得像谁。
李云在旁看了一会,拱手行礼道:“还请父亲赐名。”
右丞相显然早就想好了孙子的名字,说:“墨。”
“从今日起,你就叫李墨了。墨儿……”
右丞相逗了会孩子,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示意其带着孩子退下。
李云正要跟着,右丞相喊住李云,说:“云,你留下,为父有事要和你说。”
李云见父亲神色凝重,不免有些疑惑:“爹,发生什么事了?”
“你……和秦王近年还有往来吗?”
李云顿了两秒,说:“没有,爹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是否有恨过爹,要不是爹不识相,以你和秦王的交情、才能,不说能你像张平一样封侯,至少也有机会位于九卿之列。”
李云神色凝重道:“秦王要对我们家动手了?”
“秦王遇刺了。”
“什么?”李云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秦王在校场讲话,台下有个士伍用袖箭,袭击了秦王。”
“你担心秦王和陛下会借机发难?”
“事情发生时,秦王已将此事定性为是匈奴人所为,大军也在今日早晨出发,”右丞相问,“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陛下已经不在乎幕后主使,要将敌对之人都当作幕后主使,”李云沉声问:“爹,近日以来你或者那些人可有做过什么?”
右丞相微微摇头:“爹知道陛下一直在等着我们动手,又怎会如此。”
“爹跟你说这些,是要你有所准备,秦王若是无事,一切或有转机。到时,你去向秦王,检举我。秦王重情,以你和秦王的交情,或可留下你一家。”
“陛下素来仁厚,现在或只是在气头上……”
“秦王归来前,陛下曾为了秦王诛杀了一批宫女。宫女里有一些人的探子,也有无辜的。”
右丞相说:“陛下平时是很仁厚,但可一旦涉及到秦王,陛下会变得很极端,特别是在经历过秦王战死一事后……陛下不会管那么多的。”
李云皱眉思索道:“我们若是能抓到幕后主使……”
“刚不是说了,陛下不在乎幕后主使是谁,”右丞相说,“秦王将事情定性为匈奴所使,或是纯粹为了不影响大军出征,但陛下和左丞相显然不这样想。”
“自秦王归来后,陛下一直都想这样做,不然她不会先不论青红皂白,诛杀宫女,清除宫里的探子,又有意让我们认为现在的秦王是假的。”
右丞相说:“倒是秦王有意阻止陛下,否则那日秦王不会突然出现。”
李云说:“我的意思就是找出幕后主使,将他交给秦王。”
右丞相沉默良久,说:“如果幕后主使,是那位呢?”
“谁?”
李云刚问完,忽意识到父亲指的是,顿时脸色大变,下意识说:“爹,你是说……不可能吧,他不是被……如何能做得到?”
右丞相没有回答,说:“不说这些了,爹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希望秦王没事吧,不然你也……去吧,开心点,今天是个好日子。”
……
……
常阳侯府,厅堂。
常阳侯衣衫不整地搂着两个春光外泄的美妾,伴随着悠扬的乐曲,欣赏着侍女优美的舞姿,美滋滋的喝着美妾嘴对嘴喂的小酒,好不快活。
这时,常阳侯看见府里的下人,带着他最为倚重的一位子侄赵集快步走了进来。赵集满脸笑容,一看就是遇到什么好事。
“叔父,好事,天大的好事啊,这次真是上天都站我们这一边。”
常阳侯吃了颗美妾喂的葡萄,眼睛盯着为首侍女的妖娆身姿,随口问道:“何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秦王遇刺了。”
常阳侯剧烈的咳嗽起来,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你……咳咳,你说什么?”
“秦王遇刺了,就在昨日秦王和陛下给左丞相等人送行的时候。”
“当真?”
“千真万确,外面都已传开了。据说秦王伤得十分严重,肚子都被打穿了,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哈哈哈,好,这个祸害终于要死了,真是天助我也,”常阳侯哈哈大笑,“集,你坐,”常阳侯又对一旁的家宰说,“去将其他人也叫来,这等好事,值得痛饮。”
“叔父……”
赵集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常阳侯身边的美妾。
“你们先下去。”
待美妾、乐师和侍女等人离开后,赵集立即说道:“此事之后,陛下定会对尧山大营进行清洗,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除掉张平、左戍等人。
张平、左戍一除,其他人定然人心惶惶,我们再出面拉拢他们……到了那时,不管秦王是否死了,陛下和秦王都是只没了牙的老虎,还不是任我们摆布。”
常阳侯眼睛一亮,大笑道:“彩,集真乃我赵家之冢虎。”
赵集谦虚一笑:“叔父谬赞了,小侄不过是将叔父心中所想,先说出来而已,叔父不怪罪我就好,怎值得叔父如此夸赞。”
常阳侯笑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
“此事就着你去办,”常阳侯嘱咐道,“不过暂时先别轻举妄动,视情况而定。”
“诺。”
……
……
三日后。
广阳宫,启明殿。
施重身着中性黑袍,扎着男士发髻,正在向柳山青汇报三日来的调查结果。
“目前可以确定,此事和右丞相、常阳侯等人无关。他们在知道秦王遇刺后……”
柳山青打断道:“朕不关心他们是否和此事有关,朕要的是证据。”
施重一愣,拱手道:“臣……明白了。”
“朕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朕的案头上要看到朕想要看的东西。”
“诺。”
施重迟疑道:“陛下,秦王他……”
“秦王伤重,现在需要静养,这等小事就不用劳烦他了。”
“臣……明白,臣是想说,臣能不能去看看秦王?”
柳山青看了施重几秒,微微点头。
“谢陛下,臣告退。”
柳山青拿起一份奏章式样的文本,问:“廷尉来了吗?”
“回陛下,已经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玉儿话音刚落,留着八字胡,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廷尉走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
柳山青开门见山的说道:“秦王遇刺一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臣无能,目前还没有进展,还请陛下降罪。”
柳山青眼神淡漠的看着廷尉,将手里奏章式样的文本递给玉儿。
玉儿双手接过后,立即走向廷尉。
柳山青说:“朕知道你查不出来,你也不用再查了,朕已帮你查好。按着名单,抓人吧。”
廷尉“诺”了一声,双手接过玉儿手里的名单,打开一看,瞬间脸色大变。
“这……陛下……”
柳山青瞥向廷尉。
廷尉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焦急。他说:“陛下,这份……名单是否弄错了?右丞相怎么会和刺杀秦王一案有关,他断然不可能会刺杀秦王。”
“哦?廷尉如何断言右丞相不会刺杀秦王?可有证据?”
“可这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此案和右丞相有关。”
“你要的证据,朕两日后给你,先去办吧。”
廷尉拱手道:“没有证据,恕臣难以从命。”
柳山青猛地一拍桌子:“大胆,你要抗命不成!”
廷尉不惊不慌的说道:“臣只是在依律办事。”
“好一个依律办事,”柳山青吼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女侍卫立即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柳山青盯着廷尉,说:“廷尉章阁抗旨不尊,包庇嫌犯,现革去廷尉一职,押入廷尉狱。”
“诺,”女侍卫立即上前,将廷尉押走。
柳山青看着被拖走依旧满脸倔强的廷尉,说:“玉儿。”
“奴婢在。”
“现任你为代理廷尉,专办秦王遇刺案,巡城一营任你调度,但有不遵、反抗者,诛。”
“诺。”
“朕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内,朕要看到结果。”
“诺。”
“去吧。”
玉儿行了一礼,立即走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承明殿就剩下柳山青一人。
殿外阳光明媚,殿内莫名有些阴冷。柳山青端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地上从窗户漏进来的光斑,大殿之中有种萧索感。
柳山青清楚她这样做,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施然知道后可能会阻止她,不理解她,但柳山青不在乎。
只要施然能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柳山青不想不愿意再一次失去施然。
……
……
启明殿,偏殿。
施重走进来时,施然正躺在榻上和安越夫人说笑。
安越夫人神情憔悴,眼睛有点红肿。
前两日,安越夫人刚得知施然遇刺的消息时,当场差点晕了过去。随后,安越夫人连忙赶到尧山大营,见施然已清醒,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昨日,施然回到皇宫,安越夫人不放心施然,也跟着住了进来。
眼下,安越夫人又一次再向施然抱怨,施远不是个东西,儿子受伤了,竟然还出征。
安越夫人倒不是不明白事理,但明白归明白,不耽误她抱怨施远不是个东西。
“大兄,好些了吗?”施重问。
尽管施然的后脑勺还是疼的跟要炸了一样,肚子更是吃饭喝水说话都会疼,但施然现在有意满不在乎的说道:
“好多了,一点小伤而已,你们一个个弄得我跟要死了一样。”
安越夫人不悦的呵斥道:“瞎说什么,这话是能乱说的?”
施重坐在榻边,笑说:“我可不担心你,你皮多厚,一根破袖箭,如何能伤到你。”
“你不担心没关系,你干嘛要坐在我头旁边,将屁股对着我?你是想一屁崩死我吗?”
“我可不敢,我要是一屁崩死你了,陛下可饶不了我。”
施然眼眉微动,问:“山青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调查刺杀你的幕后真凶,眼下已经查出来了。”
安越夫人忙问:“是谁?”
“就那些人呗,还能是谁,”施重说,“世母、大兄你们放心,陛下已经派人去把那些人全都抓起来了。”
施然忽捂住鼻子,大喊道:“好臭,施重你还真想崩死我啊。”
“瞎说,我没有,你别往我头上推,明明是你……呕~”
“就是你,我都听到响了。”
“是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