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魏封丘县。
“公子,王上每天都来此一访就算了,您何故也要每日来此一观啊。”
一位身着重铠背负双戟的老将站于一座宅府门前,在这位老将身侧还站着一位年约三十有几的将领。
“我是担心父亲的身体,典将军您也无需每天都随我而来我也与父亲在前线经历过十余场大战,此处又非前线,无人能伤我。”
“公子,河西大军于前两百里不到屯住,我军早已与其开战,恐有细作入城,典留不敢离寸步。”这位典将军说。
“也罢也不知那卧榻败军老将有什么好的,能让父亲从许都将郎中御医尽数迁来,唯恐有人治病不力。”
这位说话的年轻将领正是远魏王人称曹公的长子曹修。
他从记事起就随父亲在中原征战有十多载,是远魏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而曹修的这一说法也得到了他身后一众远魏大将,特别是年轻将领的认可。
“公子所说极是前线战急,真不懂王上为何如此关心一卧榻老将,我看他那病体连拿刀都难”
“别说拿刀了,恐怕就算能活下来也难保其臂膀”
身后一众远魏大将的调笑让典将军眉头微跳然后出声说
“王生,郭帮不得无礼关将军全盛时斩你二人不过尔尔,王上与我如今都老已,你们也要嘲笑一番不成”
“不敢不敢”
典将军这番话瞬间就让身后一众将领嘘声不敢再说一个字,曹修见众将嘘声的样子也只能无语的摇了摇头,推门走进了宅邸的院中。
“站住”
他一进门就听见一声娇喝,一十把长剑指着踏进门来的曹修。
“青然你母亲乃我族姐,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叔,为何要如此敌视我们”曹修看着那位持剑对着自己的女孩心中总是万般无奈。
“你还敢提我母亲杀父杀母之仇誓不罢休曹贼要不是我要护着关二伯,我早和你们拼了”
这个女孩是华中五虎将张将军的小女,她的母亲是曹家近族夏侯出身的夏侯氏。
可张将军一家从张青然的母亲到长兄,全都死于青州乱军之手,所以在她眼中和远魏毫无疑问的有灭族之仇。
曹修也知道父亲有着极端的两面,为达目的的极端冷血,不惜屠城夷灭自己的亲族也要拿下一仗的胜利。
但对愿意投靠他的小诸侯和将领又万般宽容和亲近。
曹修这次也是来劝自己的父亲,不要再执着于一个已经近乎半废的败军老将了,河西大军临近现在前往前线督战才是重中之重。
“典将军。”
曹修也没把握在不伤害这女孩的前提下拿下他,所以只能让武艺强于他数倍的老将出马。
“得罪了小姐。”
典将军拿着镣铐出列的瞬间,张青然拔剑直接向着他砍来,典将军抬手用手臂铁腕一挡,竟然也被斩退了半步。
“你的勇力倒是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采,但武艺差了太多”
典将军说着就在瞬息间反手扣住了这女孩,然后将其手背扯到了后方用镣铐扣住了她的双手,然后把她直接摁在了地上。
“放开我曹贼我”
女孩还在不停叫嚣着什么,但屋内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
“嘘声”
这声怒吼让庭院中的声响瞬间消失,曹修也沉着脸推开了房门,但他没敢进去,因为他父亲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曹公看都没有看门外的远魏众将一眼,这次他请来的可以说是全中原最好的大夫。
他这些年的头痛病就是这位神医镇住的,只是为何每次他问这位神医怎么根治自己的头痛病时,他都不愿说。
但治标能止住一时头痛也足够了。
“王上,老朽关将军外伤虽重,可如花上数月不倦的精心疗养,虽不说痊愈,可也能保下性命,可关将军此病之重,非在于身,而是心病也。”
这位大夫过来诊疗没多久,就看出了关将军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久病多日的真正原因。
“心病关将军如此勇武,有何心病可言啊。”曹公不解的问。
“恐怕乃将星入魔,心生有隙,王上您仔细听”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曹公立刻就屏住呼吸细细的静听了起来,果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关云将军,正用极其细小的声音不停的呢喃着。
“关某不敢忘,关某不敢忘关某未敢忘啊”
这一听曹公瞬间就明白了关云的心病是什么,他瞬间眼中含泪的对着关云喊。
“华中将亡绝非关将军之过非关将军之过呀”
曹公这情绪激动的样子看得旁边的大夫莫名其妙的,但他也不敢提什么意见。
关云此时确实被心魔缠身,是来自将星的心魔。
他在昏迷时耳边不断传来来自后世的讥讽声
叛徒神气什么
华中在你手上亡了,有脸去见你大哥和三弟吗
华中危难之际逃至远魏,你这不忠不义之人
这些声音从樊城之战开始就在不断的折磨着他,现在终于堆积成了心魔,一直到他耳边突然炸响了一声新的声音。
醒醒该刮骨疗毒啦
“刮骨疗毒”
在曹公还抱着关云哭得像个累人的时候,关云就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瞬间吓到了他周围所有人,还在哭的曹公差点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门外的远魏众将也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对,刮骨疗毒”
关云想到这个词时整个人都精神了百倍,他的目光四下扫视了一下,很快就落在了那位大夫打扮的神医身上。
“先生你可会割其血肉,然后用小刀刮去跗骨之毒的治疗之法”关云连忙问。
“老朽确实精通此法,只是”这位大夫说着瞥了一眼刚刚坐稳的曹公。
他实在是不敢在远魏王面前提这个医治方法啊。
“关将军世间岂有割开血肉,见其骨如此血腥的治疗方法啊你既然已恢复精神,不如配合外敷药在床上静养百日才是正道,你在樊城之战中保下的同僚家眷,我已多已迁往许都好生照顾,这点你就勿虑了。”
曹公不明白关云这么急着疗伤,还不惜用这种自杀式的治疗方法是为了什么。
“关某之身乃父母赐也,长兄如父,如今华中危亡,我应尽早愈及病体还之,怎还有心思静养”
关云在昏迷时也不是完全没意识,他是知道邓载灭华一战是战败了的,他在对后主秦镇感觉到异常欣慰的同时,也希望能尽早回去。
“可”
“曹公,你救关某之命,遣人照顾关某同僚家眷此确实为大恩,但远魏与华中乃世敌,几番战乱,远魏近乎灭我国,此乃大仇,但关某非恩仇相混之人。”
关云说着一点点的在床上站起,在曹公的注视下走到了一张圆桌旁说。
“曹公大恩,关某定当想办法偿还,可还过后,恩既断,义当绝,关某也该归于华中,尽终身之命了。”
“唉分得如此清楚,也确实为关将军所为了,只是关将军拖着这重病之躯,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机会偿还我这救命之恩了啊。”
曹公也带着笑容直接走到了关云对面坐下说。
“皮肉之伤,跗骨之毒谈何重病先生请吧”
关云将自己满是黑青的左臂亮给了那位大夫,这一亮又吓到了旁边的远魏王。
“哎关将军你就这样让先生给你割肉刮骨”
“有何不可”
“这你我虽都是上过战场的悍将,可此痛苦要远比战场受上要恐怖百倍,那可是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割开,然后被刀刃挂其臂骨啊惨状非常人能忍,痛苦也非常人能忍,关将军何不躺下,先用麻沸散去自己意识,再用此法治疗也不急。”曹公连连劝阻说。
“关某非常人可比,我想曹公也是如此如曹公真的惧怕不如与关某对弈一局如何注意力集中于棋盘,就不会在意那些血肉模糊之事了。”
关云这句话听着像是奉承,实际上有点揶揄的意思在里面,曹公当然能听出来,他本想着回避一下的,这样一搞火气上来了还不愿意走了。
“本王只怕关将军会疼到拿不稳棋子啊。”
曹公做了个手势门外一下人就拿着棋盘放在了桌上。
“只要曹公别吓得手里棋子落地,把棋局搅乱就足矣。”
“好”
曹公说着还真就在这种情况下和关云开始了一局痛快的围棋对决。
一旁看着的神医大夫也在关云的示意下,准备好了一盆加热过的麻沸散,将医治用的小刀从麻沸散中取出,再拿一盆清水放在了关云中毒的手臂旁,就开始用小刀一点一点割开关云的血肉。
这一幕当然被外面的一众远魏众将看在眼里。
“都挤什么血肉割开之事你们不是在战场上看多了吗”
曹修回头一看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大堆人,远魏的将领兵卒全来了,他们都探着头一脸惊诧和敬佩的看着屋内的景色。
要不是远魏王在里面坐着的话,他们可能都走进去想要细细观看了。
“可割肉刮骨能如此坦然自若,还是第一次见啊。”
“这位关老将军真的乃神人也。”
“那刮骨声,真是让人浑身发颤”
屋内能清楚的听见小刀刮在了关云手臂骨头上发出的呲呲声,除此之外还有远魏王和关云落子的声音,与关云棋盘上压下远魏王后爽朗的笑声。
随着时间推移屋外的人聚得越来越多。
曹修怎么感觉刚才还对这位关老将军表示非常不屑的一众远魏将领,现在都被关云的气魄所慑开始向着迷弟转变了呢
但远魏王很快就扳回了一成,当然是在棋盘上。
“哈哈哈哈关将军还是棋差一招啊本王再向前下这一步,关将军你就再无退路了”
曹公说着高声笑着,然后用食指与中指捻起了一枚棋子,正准备在棋盘上落下彻底封死关云的退路时
“报报”
屋外突然传来了传令兵高喊的声音,围观的远魏众将,瞬间给传令兵让开了一条路。
这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冲入了屋内跪在了远魏王面前喊。
“报前线河西大将李却斩我军两员大将,大将军徐晃于前线败下阵来,大军溃败如潮,如今敌大将李却正率领十万大军向着我军本部杀来”
“这”
曹公听见这一战报手上的棋子瞬间砸在了棋盘上,将整个棋盘的布局毁于一旦。
“正好”
而关云的一声将曹公的视线给吸引了过去,此时大夫已经给关云的左臂骨刮去了所有淤毒,淤血放尽之后也将其包扎完毕。
关云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左臂,像是如无事一般。
“关某的伤臂也能动了”
你伤臂能动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是想领军上前线吧刚才还重病躺在床上快死了而且都一把年纪了想去和斩身处巅峰的河西上将李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