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府内院,下人们早已被遣散一空,只剩下几个知心的大丫鬟,也是大气不敢出。
娄小乙就站在院内,天上下着小雨,但因为时间长了,浑身也已湿透。
门廊下的藤椅上,娄姚氏仍然余怒未消,彩环姨还在劝她,
“管也管了,骂也骂了,这雨下个不停,也怪可怜的,不如就让他回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一下一直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
娄姚氏恨声道:“竟然学人家拍砖头这是我娄府子弟应该做的么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应该如此失礼,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事,以后让我娄府的面子往哪里搁
竟然还拍的是一个贫寒士子你这些年的书都白看了么哪怕你针对的是富室豪门,我也不会这么生气,偏偏是个穷书生,这传出去,仗势欺人四个字,还不得成为我娄府的标签”
下面的娄小乙轻声道:“回禀母亲大人,其实若论该不该拍,也跟贫富没什么关系的,贵人中也有知理的,穷人中也有恶劣的,哪有定数
不过母亲教训的是,下次拍,儿子尽量找个没人的地方,找富家巨户来拍”
娄姚氏就指着他,“气死我了,你看看他,又哪里有一丝的自悔之心还想着下次呢”
彩环姨就噗嗤一笑,“小乙这是说玩笑话逗你开心呢当时的情景我已找人完整复录了一遍,一字一句也没夸张谣传,句句属实
在我看来,小乙的对答很有道理啊,也没什么错的
这些小娘子闲着没事就想她们婆婆掉进水里,这是人话么
至于妻子也有可能不是妻子,这也是时常发生的吧就凭那句妻子永远是对的,她就没资格再做妻子,小乙说的一点也没错
至于那酸丁最后那几句话,真是給了他脸了,区区一个文状,就敢置疑司马府,置疑姐姐你,我看小乙还是拍的轻,搁我在那里,直接拍的他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娄姚氏就听的直摇头,“小乙就是被你給惯的闷老蔫闷老蔫,偶尔翻脸就闯天
我不是说小乙说的不对,也不是说他打的不对,我是说他这种行为方式完全没有考虑当时的环境人群,他父亲在职时比他手狠的多,可为什么就没人说道就是知道审时度势,知道人生一世,好歹是需要裹一层皮給人看的”
彩环姨就笑,“说来说去,还不是小乙方才说的,下次下手时多长点心就是了”
看向在雨中老老实实的娄小乙,“回去吧先禁足十日,在书房好好看书,想一想这次到底是错在什么地方可莫要再有下一次,只这一次,你母亲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把事态摆平呢”
娄小乙向母亲看去,却见娄姚氏满脸冷煞,也不理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十八年被教育的经历告诉了他,这其实就是默许,只不过塌不下面子来,十八年了,母亲和彩环姨这红脸白脸的扮相,可是丝毫没有长进呢。
向母亲行了个大礼,又偷偷向彩环姨做了个鬼脸,这才装模作样的小步离去。
来这世界数月,两个老妇人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再也不是别人的娘,别人的姨,亲情这东西,当你真正接受时,就是这世界上最甜的蜜汁。
娄小乙才一离开内院,娄姚氏就忍不住的淬道:“好你个彩环我在这里辛辛苦苦的当恶人,偏你在那里装好人”
彩环姨就笑,“这不是咱们多年前就商量好的么也就只有你这个亲娘,才能真正镇住孙猴子换了是我,他能有所畏惧么”
娄姚氏就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太听话,太忍耐,太没有主意;小时候带他倒是省事,一丝一毫调皮捣蛋都没有,搞的我这心啊,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他脾气太弱,长大了进入社会,没了我们的帮扶,有的亏让他吃”
彩环姨也是深有感触,“看起来,男孩子就是男孩子,总有一段神厌鬼憎,狗弃猫嫌的时候,别人是十岁左右,小乙可好,退后了七,砖头,让我们知道了小乙心中的血性,谁若敢冒犯他的亲人,他就敢流血相见如此,十余年养育也就不冤,什么都值了”
娄姚氏一叹,“他身上流淌的是相公的血脉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懦弱没有担当的性子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愿有很多其他更好的办法,更有效,更稳妥,更隐蔽,用聪明人的方式,而不是市井无赖的方式”
彩环姨倒是没什么意外,“这种方式就是他这个年纪才应该有的方式吧您不能指望他和老爷一样的谋而后动,滴水不漏
年轻人,就有年轻人的做法,等他慢慢长大了,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分寸了。”
娄姚氏就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担心的是他新近的爱好
我们都希望这个爱好会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而消失,但这几个月看来,似乎还一直保持着热度
他的这种行为方式就是修行者的行为方式,一言不合,生死相见
我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給他收拾烂摊子的问题,一个穷酸,能翻起什么浪
现在更紧要的是,是静静等待他自己从修行中走出来呢还是我帮他更认清什么是修行
前者我怕时间过长,后者我又怕他真一头钻进去却拔不出来”
彩环姨却没她想的那么远,毕竟作为随房丫鬟和将军家小姐之间,在教育和认知上的巨大差距没法抹平,看待事物,远没有那么深遂。
“你让涂管家持我名贴,去府尊,学政,文馆,当衙这几处拜会几位大人,就说这无双持才傲物,品行无端,趋炎附势,没有读书人的纯粹,反而指望靠姻缘来借力,非书生本色委婉些,点到即可,压他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