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浪付了车资和雪舞下了车,来到门前,看到门前路面残破古旧,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修缮了,秦浪暗忖,这桑竞天应该是个清官吧,以他的尊贵身份,就算是老宅也未免有些太寒酸了,也许是不得志也许是故意作秀,反正过去的世界中就有很多这种深藏不露的官员。
门前无人守卫,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伸手叩响了青铜门环。
连敲了几次,方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又过了好一会,大门方才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躬着背眯着眼睛望着门口的这对陌生的年轻人道:“两位是”
秦浪笑道:“老伯您好,我们是来找桑大人”
话没说完,那老头儿就把门给关上了,差点没把秦浪的脸给怼着。
秦浪吃了个闭门羹,大声道:“老伯,您听我说完啊,我们是受人委托特地从驮龙山过来的。”
里面传来那老头儿沙哑的声音:“这里没有桑大人。”
秦浪灵机一动道:“我找桑竞天,桑先生”
房门吱嘎一声又打开了,还是刚才的老头儿,这次只是将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探出来:“你们找他干什么”
雪舞道:“不是我们找他,是我外婆让我找他。”
“他不在。”
又把门重重关上了。
秦浪心说这老头什么毛病,总这么一开一关的有意思吗
雪舞倒没觉得太多失落,本来对投奔桑竞天也没抱多大指望,将他们拒之门外,她就跟着哥哥,岂不是更开心。
秦浪还怕雪舞难过,向她笑了笑道:“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改天再过来”
雪舞点了点头,只要哥哥陪着她,去哪里都好。
两人走了几步,身后大门又打开了,自然还是那个白发怪老头:“嗳小姑娘,你姓什么”
雪舞停下脚步,转身道:“桑”
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沿着明正街一直走,第五个十字路口往右拐,穿过一片松林,即可抵达墓园,歪脖子柳树旁边有一间草棚。”
秦浪笑道:“多谢老人家。”
老头眼皮都没翻一下,咣地又把门给关上了。
雪舞吐了吐舌头道:“这老爷爷好奇怪。”
两人按照老人指引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大概走了五里多地,来到了位于西郊的墓园,此时已经是黄昏,看到草棚前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正背着身子在那里劈柴,旁边的土灶炊烟袅袅,看样子正在准备晚饭。
秦浪和雪舞走了过去,距离那人两丈左右的时候,那人还是专心劈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雪舞怯怯道:“大叔”
中年男子手中柴刀挥舞,一刀将面前的圆木劈成均匀的两半,圆木虽然一破到底,但是没有分开仍然整体立在那里,他轻声道:“这里是墓园啊,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浪道:“请问您是桑大人吗”
“这里可没有什么桑大人。”他旋转了一下圆木,又是一刀,柴刀落在圆木上,分成均匀的四等分。
秦浪注视着那块分成四份的圆木,心中暗叹,这位桑大人劈柴的功夫一流,看来是守孝期间练出来的。
雪舞道:“大叔,我外婆让我来找您的。”
“你外婆是谁啊”
“桑婆婆,我们住在千鸟渊的。”
中年男子将柴刀轻轻放下,转过身来,他头发胡须两年未曾修剪,都已经很长,但是仍然无损他轩昂的气度,双目深邃,闪烁着睿智的光华。
雪舞在他的直视下有些忸怩地垂下头去。
这中年男子就是正处于丁忧期的大雍御史大夫桑竞天,桑竞天道:“桑婆婆她还好吗”
雪舞眼圈儿顿时红了起来:“外婆她她被人害死了”
桑竞天的表情古井不波。
在一旁悄悄留意桑竞天的秦浪心中暗忖,这桑竞天和桑婆婆究竟是什么关系,听闻桑婆婆的死讯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悲伤,当然到了桑竞天这种境界,心态稳如老狗,喜怒不形于色,内心中的任何波动都不会轻易表露在外,但是也不排除他和桑婆婆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桑婆婆所托非人。
秦浪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是后者,大不了带着雪舞一起离开,反正这世上自己也没什么亲人,以后就和雪舞相依为命,想必雪舞心中也一定非常乐意。
“她还说什么”
秦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如果桑婆婆对桑竞天非常重要,按照常理不是应该先问杀害桑婆婆的是什么人
雪舞从腰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颗七彩莲子,递给桑竞天:“外婆让我交给您的。”
秦浪知道这礼物的珍贵,雪舞依靠一颗七彩莲子就脱胎换骨修炼成人。
桑竞天目光落在那颗七彩莲子之上,双目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忧伤,他没有接那颗莲子,缓缓转过身去,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一根圆木,举起柴刀,一刀劈下,圆木分成八片均匀相等的部分,几乎同时倒在地面上,犹如大地上绽放了一朵淡黄色的秋菊。
秦浪心中暗叹,这一刀可不容易,桑竞天是个高手啊。
“我不用,你留着吧,难为她老人家还想着我。”
雪舞走过去,将那颗七彩莲子放在桑竞天身边的圆木上,小声道:“那我们走了。”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外婆让她前来投奔的话。
“你去哪里啊”
雪舞没说话望着秦浪。
桑竞天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在人世间行走非常危险,如果我没看错,这小子乃桑婆婆利用血莲重铸造肉身,可终究少了二魂两魄,如果不能及时找回,他的寿命至多超不过七年。”
秦浪心中暗暗吃惊,桑竞天果真不是凡人,难怪桑婆婆会让雪舞过来投奔,好像还有成全自己的意思。
桑竞天道:“当今圣上视妖族为洪水猛兽,成立镇妖司大肆残害捕杀,我多次上书均被驳回,桑婆婆让你来找我,就是让我保障你的安全。”他站起身,拿起那颗七彩莲子,将手中的柴刀递给了秦浪:“帮我把剩下的劈了。”
秦浪哭笑不得,这桑竞天倒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颠了颠柴刀,比寻常柴刀重了一倍。
桑竞天回到雪舞身边,将那颗七彩莲子重新递给她道:“这东西虽然珍贵,但是对我没有用处,桑婆婆的苦心我明白,你随我来。”
雪舞朝秦浪看了一眼,秦浪点了点头,示意她去,从桑竞天没有接受七彩莲子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人对桑婆婆应当是心怀感激的,或许他欠了桑婆婆一个很大的人情。
雪舞随同桑竞天来到一座坟前,桑竞天道:“这里面埋得是我的父母。”
雪舞闻言准备下跪,却被桑竞天拦住,桑竞天微笑道:“你无需下跪,桑婆婆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当初如果不是她相救,我们一家只怕都已经死了。”
雪舞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想起桑婆婆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埋在什么地方,本来想问,可又觉得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事情有些唐突。
桑竞天道:“我本姓商,协商的商,因为桑婆婆救了我们一家,所以我父母决定让我改姓桑,以此来铭记婆婆的大恩,你叫雪舞吧”
雪舞点了点头:“您怎么知道”
桑竞天微笑道:“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是我给起得呢,我见过你,只是你不记得了。”桑竞天抬起头,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从今天起你就叫我舅舅吧。”
桑竞天请他们一起吃了晚餐,美其名曰为他们两人接风,可这接风宴也实在是太寒酸了,一大锅野菜粥,守孝期间,桑竞天几乎每天都这么吃,连吃了两年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
秦浪和雪舞将就着吃了,秦浪很容易就找到了忆苦思甜的感觉,在坟地里吃饭好像还是头一次。
夜幕降临的时候,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赶着马车打着灯笼寻了过来,他是桑府的管家桑三更,桑竞天让管家带着他们两人回府去住。
回去的途中,秦浪试图从桑三更的口中套出一些桑竞天的消息,可这老头儿鬼得很,来了个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等到了桑家,两人才知道,这破破烂烂的老宅里面,目前只有桑三更一个人在守着。
根据墓碑上的日期推算,桑竞天已经为父守孝两年了,也就是整整二十四个月,再有三个月才能丁忧期满,可获得朝廷重新起复,大雍皇帝对孝道极其看重,丁忧期间不但不能外出做官,也不能住在家里,要在父母坟前搭个草棚,晓苫枕砖,要粗茶淡饭戒酒戒色,不闻丝弦,不沐浴、不剃发、不更衣。
总而言之就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怎么邋遢怎么过。
所以桑竞天虽然人在赤阳,可这两年从未进过家门一步,始终都在父母坟前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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