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您可算回来了”等候在府门内的老管家姜厚连忙迎上来,“您快去老夫人那里瞧瞧吧,老奴都不敢进院了。”
“谁在府中”姜二爷把马缰绳扔给门人,快步往里走。
厚叔跟不上,只能后边喊了一句,“您是头一个赶回来的。”
“您老歇着,我去看看。”
“诶。”二爷回来就没事了,老管家坐在靠墙的长凳上歇脚。
快步走进北院正房,姜二爷只当未察觉屋内压抑的气氛,笑道,“姐怎不提前送信回来,好让兄弟们去迎你。”
被母亲冷了这半天的姜平蓝连忙起身,“二弟回来了元冬,玲儿快给舅舅拜年。”
姜平蓝的一双儿女上前拜年,姜二爷拉起两个孩子,拿出小荷包,“舅舅早就备下,就等着你们来呢。姐,我姐夫呢”
姜平蓝小声道,“衙门事多,赶不回来。”
没回来正好,免得自己看着他来气。姜二爷拉着姐姐坐到母亲身边,“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她哪来的病,只是丈夫不许她回来的借口罢了。姜平蓝羞愧低头,“好多了,有劳二弟挂记。”
“那就好。娘,您看姐姐无事,这回该您能睡安稳了吧。”姜二爷笑吟吟地给母亲捶肩。
姜老夫人怒道,“尽说胡话,娘什么时候睡不安稳了”
“是,儿说的是胡话。”姜二爷嘴上应着,却向姐姐和外甥、外甥女偷偷眨了眨眼睛,七岁的廖春萍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虎头虎脑的廖元冬凑到姜二爷身边问,“二舅,东市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姜二爷与姐姐道,“让猴儿送元冬和玲儿去找大郎他们,看过花灯再回来”
俩孩子立刻来了精神,眼巴巴地望着外婆。
姜老夫人不准,“孩子坐了半日的车,哪还有力气去看花灯”
他们有啊俩小家伙不敢说话,只能干着急。
“你们外婆说得对,看花灯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到上元节还有好些日子呢,明天二舅带你们去玩。”姜二爷乐呵呵的,“到时候娘也一起去。”
姜平蓝连忙道,“女儿陪娘一起去看花灯、逛庙会。”
“有什么好逛的。”姜老夫人最上这么说,心里想的确是女儿小时候的一幕幕,脸色渐渐舒缓。
见屋里气氛缓和下来,姜二爷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留下母亲和姐姐在屋内说些贴心话。
母女之间,说开也就好了。
待姜留跟着哥哥们回到家后,见姑姑亲亲热热地坐在祖母身边,挨个打趣他们。
“大郎才十五岁,个头就要追上大哥了,真是了不得。”
“大郎这两年眼见着长。”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四郎真会长,比三弟和弟妹都俊。”
“姐你别看这会儿装老实,脾气比我俩都大。”闫氏一脸笑。
“这些彩头都是你们猜灯谜得的哪个猜中的多”
“三妹妹,她猜灯谜最厉害。”姜慕容凑到姑姑身边,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
“留儿也长个了,娘您看,这丫头越长越像二弟小时候。二弟六七岁时穿着裙子满屋跑时,可不就是这个模样么”
哎呦爹爹小时候还穿过裙子呢姜留冲着爹爹做鬼脸。
姜二爷盖住闺女惨不忍睹的脸,“爹六七岁时跑得比你快多了”
廖元冬方才就发现了姜留走路不对劲儿,上前关心道,“六妹妹腿疼吗”
姜留摇头,“不疼,就是走不快。”
“走不快没事,表哥可以背着你”十一岁的廖元东挺起小胸脯,好像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
姜凌立刻道,“六妹妹七岁了”
“没事,表哥劲儿大,七岁也背得动。下次出去看花灯时,表哥就背着你。”廖元冬根本没听懂表弟的意思,一个劲地表示自己很有力气。
又来一个跟自己抢妹妹的。姜凌冷下小脸,看来明天有必要拉他出去练练,好让他知道这里谁劲儿最大
姜留笑眯眯地对表哥道,“我可以自己走。”
“六妹妹笑起来比年画上的童女还好看。”廖元冬忽然叫了起来,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姜凌挡住妹妹,觉得廖元冬更碍眼了。
终究,廖元冬也没能背着姜留去看花灯。因为第二天后晌皇宫传出丧讯,太后殡天,花灯没有了。
听闻噩耗,大周文武官员和百姓跪地痛哭时,内心却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病了一年多的太后终于死了。
痛哭的人江。太后殡天,万岁无心过问朝事,勒令他十日查清的投毒案当然也无心过问了。痛哭完毕,五天没睡过好觉的张文江饱餐一顿,一觉到天明。
孟回舟也巨石落地,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后,第二日早早与百官一同到宫门前哀嚎。
太后殡天,康安城由年节喜庆的红变成了悲哀的白,但真正伤心欲绝的也只有亲人了。乐阳公主几度昏厥,景和帝哭到声音嘶哑后,降下圣旨:太后殡天举国服丧,寺院、道观为太后诵经超度,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一年内不准宴乐婚嫁。
众人闻之,不只脸上哭,心里也跟着苦。依大周律令,太后殡天举国丧应该是百日内不准作乐,一个月内禁嫁娶。但景和帝为了彰显他的孝心,将举丧的时限延长到了一年。众人除了夸奖万岁孝感动天,还能说啥
换了一身白的姜二爷小心翼翼地问,“圣旨上没提停科考”
姜猴儿摇头,“没,应该不能停吧”
“为啥不能,太后她老人家殡天了,举国服丧”姜二爷振振有词,“服丧期间,儿子能去应考吗”
不能姜猴儿摇头,二爷还有希望。
姜宝叹了口气,“二爷,您还是踏下心来好好读书吧。”
爷不读,打死也不读姜二爷怒冲冲地站起身,“爷去接大哥回府”
太后死了,万岁定无心再过问大哥的案子,姜二爷与母亲商量后,跑到京兆府,询问张大人是否可接大哥回府将养身体。
在宫门前跪了半日的张大人走起路来比他的留儿还慢,姜二爷没耐心等着他挪到近前,赶过去躬身行礼,“草民姜枫,拜见大人。”
由下属搀扶着的张文江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说了几句安抚客套话后,便准他去回春医馆接姜松。
姜枫走后,张文江端起茶喝了两口,才愤愤与师爷道,“本府出宫时遇见了孟回舟,他装得比谁都伤心,但眼里的轻快可瞒不过本府师爷说他为何如此得意”
让大人您记下了,他还能得意几时师爷连忙道,“大人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案定有水落石出之日。若孟大人是元凶,您早晚能将他绳之於法。”
“然”张文江肃然道,“师爷这就起草公文,诉此案详情,自西城指挥使至衙吏,有渎职者一律依法严办”
“是。”师爷应下,心知这案子是要被搁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府尹大人才有功夫再查。
姜松被抬回府中,见到白发苍苍的母亲,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平安回来便好。”姜老夫人看着瘦得快要脱相的长子,也忍不住掉了泪,一家子都陪着掉泪,姜平蓝哭得尤为伤心。
待把儿子抬回东院安置妥当,姜老夫人遣散众人后,装了几日虚弱的姜松起身跪在母亲膝下,“母亲息怒。”
姜老夫人瞪了他一会儿,忽然泪如雨下,“那是含了砒霜的饺子啊,你怎就敢吃呢你这是想要了娘的命啊”
“大哥这回确实太莽撞了。”姜二爷怕地上凉,扶着大哥起身坐下。
待母亲情绪平静些,姜松才低声解释道,“父亲在世时,儿常帮着整理刑部卷宗,了解砒霜的毒性,那半个饺子虽会让人肠胃受损,但绝不致命。儿没用,只能想到这种办法帮父亲报仇。”
姜老夫人闭上双眼,“你这样做,也报不了仇的。”
姜松点头,“但这会令朝中百官和百姓猜疑孟回舟,令御史盯着孟家,令孟家不敢再堂而皇之地做戏恶心咱们。”
姜二爷也道,“儿听说张文江这人很较真,京兆府查不清的案子他会一直记在心里,只要他也怀疑孟回舟,孟回舟就当不成刑部尚书”
“何以见得”姜松问二弟。
姜二爷分析得头头是道,“刑部尚书可是六部要职。若张文江觉得孟回舟品行不端,一定会跟大理寺卿等朝臣私下议论,还会寻机会告诉黄通老将军。黄老将军再在文庆殿内跟其他几位阁老聊上几句,到时只要没有人力保,孟回舟就升不上去大哥觉得,朝中五位阁老哪个会力保孟回舟朝中能人无数,孟回舟在阁老们眼里,连跟葱都算不上”
姜松又问,“张文江与黄阁老有何关联”
姜二爷瞪大眼睛,“大哥不知道张文江的妻子是黄老将军的亲侄女啊黄老将军二儿子黄棣的妻子是张文江的妹夫的妹妹,这门亲事还是张夫人帮着说的呢”
姜松欣慰地点头,“分析得很对,二弟对京中各家的亲疏远近比我都清楚,待你入朝为官,一定比我走得长远。”
嗯姜二爷瞪大眼睛,忽然觉得事情要不妙。
“科考说难便难,说容易却也容易,以你的聪明劲儿,只要你肯下功夫,最迟下一科,必能中举出仕你我兄弟齐心,不出十年,父亲的大仇必报”姜松开始畅想美好的将来。
姜老夫人也信心十足,“监督枫儿读书的事,娘就交给你了,如今府里也只有你能镇住他了。”
“娘放心,儿当尽全力。”姜松信誓旦旦,他寒窗苦读十六载中举的经验和心得,一定要全数教给二弟
姜二爷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娘,大哥,我”
不待他说完,姜松忽然面容一凛,“事情就这么订了,今晚我拉张书单,明日你就开始读。二弟,你去召集全家人过来。”
姜老夫人微愣,姜二爷更怕了,“大,大哥,你要干嘛”
姜松只吩咐道,“去吧,连留儿也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