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姜留说完,张文江便道,“不可。江凌临行前曾再登门拜托我,不准让你出康安,更逞论去肃州。”
姜留惊了,哥哥怎会料到自己会来找张大人,去年出京前就堵住了这条路
张文江一看姜留的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叹道,“你哥连伯父这里都来过了,留儿猜他还拜托了谁”
姜留桃花瞳睁大,总算明白为何自己一出门,总会遇到康月良、柴林棐和白城他们几个了。再仔细想一想,似乎和至也被哥哥叮嘱过
看张文江这态度,自己请他去说服大伯的办法是行不通了。难得见到府尹端饭,姜留便转而问起肃州的情形,“伯父,朝廷对肃州是怎么打算的”
朝事不可而多讲,但姜留问了,张文江还是简要道,“虽说肃州之事迫在眉睫,但我朝二百四十州,每一州有每一州的难处,朝廷要通盘考虑。肃州那边,现在还是要靠谢老、你父亲和曾显志把控大局。”
张大人把谢清泉放在父亲之前,但在肃州受伤最多的却是她爹爹姜留握拳压下心中纷乱的念头,只提大事,“西北和西南关于安王的谣言,伯父可知晓”
自去年底开始,大周西南和西北地区便有人散播谣言,说先帝传位给了安王柴岳,当今天子柴岱乃是篡位的乱臣贼子。谣言可杀人,若将士和百姓信以为真,景和帝在他们眼里便不再是天子,持天子令整饬肃州吏治的爹爹便更不值一提。这也是为何姜留前几日找上张文江,请他追查先帝遗诏的主要缘由。
姜留都知道的消息,张文江岂会不知,“你父亲在肃州与各方人马周旋,这是他擅长做的事,你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遗诏之事迫在眉睫,只要破了这一局,叛军便师出无名,所以你留在康安帮伯父破局,便是帮了你父亲和两位兄长。”
安王柴岳的舅舅武威王董毡坐镇西南,蒋锦宗雄踞肃州。不管这谣言是谁散播的,一旦蒋锦宗被逼急了,挑起匡扶大周正统的大旗拥安王为帝,董毡说不定会跟蒋锦宗一起造反,使得臣服大周的吐蕃再度脱离大周的掌控。所以,稳住董毡、除掉蒋锦宗并拦住对大周虎视眈眈的契丹,是万岁给姜枫的秘旨。
万岁对姜枫,有着张文江无法理解的信任和信心。姜枫成,西北定,姜枫败,西北反。他现在已被万岁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张文江岂能让姜留去肃州添乱。
姜留盯着桌面上圈圈绕绕的树纹看了半晌,抬起头道,“若留儿帮着伯父破了这一局,伯父可否放我出康安、去肃州”
若是你老子跟本府说这话,本府现在就骂得他抬不起头来破了这一局你说得倒是轻松张文江看着姜留比姜枫还明媚、还招人疼的小脸,深吸一口气道,“然。”
等破了这一局,离着你父亲回京也就不远了
姜留的眼里立刻有了光,“多谢伯父能者多劳,上报万岁、与朝中诸位大人周旋之事就交给伯父了,寻找魏滨的事留儿去办,除此此事,伯父还有什么要留儿办的”
张文江
想骂她
钦差姜谪仙是西北最受关注的人物,他遇刺受伤的消息很传开,到肃州府衙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当然,此中绝大多数都钦差护卫拦在了衙门外,只有少数几人能入衙探望。
这日,一个络腮胡挂满风雪的吐蕃汉子在肃州府衙后门拉住马,抱拳道,“劳烦这位兄弟进去通禀一声,就说凉州阿里骨前来求见姜指挥使。”
姜猴儿进来报信时,躺在床上听侄子念话本子、吃儿子给他送到口中的的南瓜籽的姜二爷桃花瞳一亮,“他总算来了”
阿里骨姜二郎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二叔,这阿里骨可是景隆六年春进京的吐蕃使节”
若真是当年十二国使节之一,报名说求见“姜指挥使”便说得通了。因为当年二叔与礼部和鸿胪寺奉命接待各国使节时,官职还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
“正是他,你们俩出去迎他进来。”姜二爷叮嘱道,“要以应长辈之理迎他,就向是你们柴四叔、白三叔来了一样。猴儿,派人去飘香楼订桌上好的酒席送过来,再把梨花苑的兰仙儿请来助兴。”
江凌拍掉袍子上的瓜子壳,与父亲商量道,“父亲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趁阿里骨还没进来,先服两粒醒酒丸吧”
姜二爷摇头,“此番我与他拼的是情分,容不得半点虚假。你去找姚太医给为父拿几粒止疼的药丸,养伤的事过了今晚再说。”
姜二郎也劝道,“二叔有伤在身,还是让侄儿和凌弟陪他饮酒吧”
“有你俩在,说话不方便。快去准备,迟了显不出咱们的诚意。”姜二爷断然拒绝。吐蕃王子阿里骨是是董毡的义子,是姜二爷与裘叔、谢老定下的,挖董毡墙角的关键人物。今晚这顿酒关乎重大,莫说只是伤了腿,便是伤了脸,姜二爷也得喝。
肃州后衙内歌舞管弦深夜才停歇,阿里骨被人抬到客房歇息后,江凌进屋见父亲坐在桌前,双目炯炯,面若海棠,连忙招呼人抬他回房歇息。姜二郎抬起二叔受伤的腿,发现自己摸了一手的血,吓得脸都变色了。
还不等姜二郎开口,姜二爷忽然问道,“凌儿,二郎,你们七弟现在多大了”
听着父亲进房的江凌回道,“七弟半岁了。”
“再有半年,他就该会叫爹了。”姜二爷闭上眼睛,“爷腿上的伤口崩口开了,让姚太医过来给爷重新包扎上。”
江凌连忙道,“好,父亲只管安心睡,睡着就不疼了。”
“爹还有事,不能睡。”上封信送出去两日了,今天他得给万岁写信。三日一封信,是姜二爷给万岁报事的节奏。若他今日不写,信便会晚到一日。信晚到一日,万岁便会担心一日。身为臣子,怎能因为腿上有点伤又喝了酒,就让万岁担心呢。
四日后,姜二爷醉酒写的信送到了杨奉手中。杨奉捏着比上一封厚了许多的信,盯着信封上的被红色印泥压住的“臣姜枫奏上”五个字看了几眼,才送到万岁面前。
景和帝见了信封上大大的字,龙颜舒展道,“姜爱卿的字,写得越发俊逸洒脱了。”
启开印泥,展开四页书信仔细看了一遍,又把保护姜枫的暗卫送来的密信看了一遍,景和帝闭龙目在龙椅上靠坐不语。姜枫说他腿上只是受些皮肉伤,并无大碍。但暗卫说姜枫晚上与阿里骨彻夜饮酒,伤口崩开,血染红了半截裤腿。伤了数日还会崩开的伤口,怎么可能是“一点”皮肉伤
景和帝猛地睁开眼,起身提笔刷刷地写回信:
姜爱卿:
武威王派人入京探望董嫔,来人几番试探,妄图进入安王府。昨日御医为董嫔诊出了喜脉,爱卿可将此事告知阿里骨
景和帝搁笔,将信密封交给杨奉。杨奉刚派人将信送出去,小太监便上前报说:京兆府尹张文江在宫外求见万岁。
杨奉微微一笑,万岁看了姜枫的密信,心情很不好,张文江此番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