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杨看着平日里信马由缰的卡利特扎基斯浴血而战却仍然拒绝被换下场,看着和他一样来自青年队的好朋友卡尔兰德飞身堵枪眼时依然怒目而视,看着比自己大十五岁的罗杰赛缪尔的球衣不再是蓝白相间。他看见他的队友们的球衣都不再是蓝白相间,而是变成了肮脏的绿与黄,那是草汁和泥土的颜色。卓杨不可能对这些视而不见,他的心脏中好像被拨动了什么,又好像某个小匣子啪挞一声被打开了。
卓杨看着看台上拼命呐喊的人潮,看着全部站立而歌的两万人,卓杨看见了他们每一个人流下的眼泪。
卓杨心底深处某个地方的一根细细的弦被轻轻拨响了,就像他弹钢琴时找到了最合适的和弦,情感在这个下午找到了共鸣。
卓杨突然之间感觉马迪堡俱乐部好像不再仅仅是一个让他勤工俭学的工作场所,也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他和小猪他们玩耍并寻找快乐的地方。
卓杨心底泛起了一丝叫做归属感的层层涟漪
突如其来的乌云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晴空万里,天空呈现出令人陶醉的碧蓝,似水洗过一样纯粹。碧蓝的天幕上嵌着一圆金光四射的太阳,像无际大海中的一点神迹。美丽的维克多球场正是这片海之上,一艘童话般的横衍白帆。
对于卓杨来说,只去考虑能不能进球,问题一下子就简单了很多。没有球队能阻挡他的破门,最起码丙级联赛里没有,最起码丙级联赛现阶段没有。这种强大到狂妄的自信,来源于他参加的十九场丙级联赛所取得的战果,19粒进球和24次助攻。而且,19粒进球远非他的极限,因为很多比赛根本不需要他再去追求破门,轻描淡写已然足够。如果真的让他火力全开,把19再翻一番恐怕也绝不是不可能。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机会,然后干掉防守他的后卫,再然后,把那个该死的足球送进球门里去,这原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并没有让所有人等待太久,养精蓄锐并且心无旁骛的卓杨很快便等来了他寻找的机会。或者说,是他把这个机会拼了下来。
兰德和赛缪尔的联手阻截,破坏了格雷戈里心存侥幸的突破,足球到了斯图伯纳尔的脚下。东德酷哥没有去麻烦自己家中场,大脚开球长传直接寻找卓杨。老酷哥并未日暮,老廉颇尚能饭,这一脚贯穿大半个球场的长传准确来到了对卓杨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最薄弱,是因为追逐着卓杨抵达这里的艾尔格博格球员只有两个人,菲利普里塞和右边后卫萨洛莫。
里塞和萨洛莫都是身强体壮力推八马的壮汉,两人同时起跳但分工明确。里塞扑向空中来球,萨洛莫与其并肩保护他的侧翼,他们没有一点小觑卓杨。
在他们俩起跳的同时,卓杨也毫不犹豫地腾空而起,冲着空中关门的对手饿虎扑食一般呼啸而来。这是完全没有取巧可言的硬碰硬,原本并非是卓杨所擅长之处。但卓杨毫无畏惧,卓杨义无反顾。
在力量房内大半年辛苦的加练,在器械上痛苦的自我折磨,一次次推举,一次次负重深蹲,一点一滴的积累,使得卓杨有了硬碰硬的资本。他不用再想办法借力化力,也不用脚下生根四两拨千斤。更重要的是,他的队友给予了他悍匪般的热血。
三个人在空中轰然相撞,一蓝两红三具身影瞬间融合,又瞬息分离。卓杨一对二空中对撞,不分胜负,但他失去了平衡,里塞和萨洛莫则被左右弹开。三个人肩膀到胸到背直至腰腿,疼痛直入骨髓。然而,三个人皆是没有一丝矫情的硬汉,不曾发出哪怕一点轻微的呻吟。
三个人的对撞平分秋色,卓杨没有抢下落点,里塞没有完成解围,萨洛莫没有达成保护。三个人都在扭曲中试图挽救身体平衡,都在下坠中紧张的目视着足球。
三个人几乎呈等边三角形,足球就在他们中间一起下坠。然而,下坠的足球距离卓杨似乎更近一些,等边三角形三条角平分线相交的o点稍稍有些偏移。这一丁点的偏移,对于电光火石之间已做出决定的卓杨来说,已然有太多可能。
卓杨放弃在空中对身体的调整,竭力伸出右腿,试图用右脚脚尖去触碰足球。卓杨做到了,脚尖轻点在下落的足球上,轻轻一点就已经足够。足球缓冲变向,距离卓杨的身体更近了。他索性彻底的失去平衡,左脚外脚背连弹带撩,小腿大腿腰腹力量剧烈爆发,足球来不及落地就被再次抽向空中。
三个人怦然坠地,卓杨因为没有做丝毫自我保护动作,后背平拍在地上,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里塞和萨洛莫踉跄两步随即站稳,可他们已经不知道足球去了哪里。所有人都不知道足球准备飞到哪里,只有卓杨除外。
里塞很奇怪:这个小子是要解围吗萨洛莫很奇怪:他是要试图去抢第二落点吗他还躺着怎么去抢
硬碰硬全靠力量和勇气,碰完之后就需要智慧和柔韧,卓杨的协调性和超强的大脑在碰撞之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在空中相撞的刹那,已经发现了艾尔格博格守门员谢尔金耶夫的站位不妥,太过于靠近前门柱。其实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在谢尔金耶夫看来,可以预见的短时间内,对手没有任何可能获得形成射门的机会。只可惜,他这一次错了。卓杨的超级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就做出了决定,并指挥身体的每一条肌肉开始了行动,而卓杨同样超强的协调性让他在下一个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全身肌肉的总动员。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这是一脚禁区之外的凌空吊射。鬼斧神工
足球从后门柱的夹角飞入球网的时候,谢尔金耶夫仍然不知道那是一脚射门。他茫然无措,他莫名奇妙,他以为足球是从球门里面突然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