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一从来没想过终南山会像现在这么干旱和炎热,如果不是当年黄药师规划修筑的引水工程,他和阿珂早就搬出山外了。
从去年入冬开始,终南山就没有再下过一滴雨,也没有飘落一片雪花。这种异象,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64还没在终南山见到过。
现在已经到了盛夏,仍然见不到丝毫下雨的迹象,天空中没有片朵云彩,空气干燥得仿佛随时都会燃烧。
北方大旱,关中尤甚,外面的世界已经显现饥荒。如果旱情再持续下去,耽误了秋季过冬麦苗的播种,后果将不堪设想,届时必将会饿殍满地,民不聊生。
山坳里情况好得多,山中出产还算丰富,野生动物也很多,关键是有水源而且无人争夺和打扰,这一点要归功于黄药师和洪七。
三十五年前,一个烦自己的女婿,一个烦徒子徒孙小乞丐,黄药师和洪七先后寻找到此处与羊一结伴隐居,二人在这里一住就是十一年。
黄药师是个很矛盾的人,他最讨厌繁文缛节和迂腐,却又最敬重忠臣孝子。羊一问他:若某人是个非常迂腐的忠臣,你是杀他还是跪。
黄药师没有回答,拧头便又去修水车了,他总是很骄傲。
他无疑又是个极其神奇的人,羊一断定,如果黄药师把所有精力全部用在武学上,他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了,甚至已经悟了道。
可对于黄药师来说,武术恐怕是他用心最少的一项了。即便如此,也在这二三十年中名列天下五绝。
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农桑医药、土木水利,黄药师无不精通,他在山坡上为自己设计修建的木屋小院,让羊一和阿珂啧啧称奇,他俩从来没想到山沟沟里竟然能有如此精巧秀丽的建筑。
于是,羊一毫不客气让黄药师将自己的木楼做一番改建,也必须充满雅致情趣,否则就拆了他刚建好的小院。
山坳里没有法律,拳头大就是真理,骄傲的黄药师爽快地答应了。
最后才轮到洪七的石头屋子。
砍树架梁搬岩石这些重体力活,基本都是洪七干的,因为他除了这些不会别的。羊一说年纪大,阿珂说是女人,黄药师说是脑力劳动的设计师。
五十五岁的洪七公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承认自己既年轻又猛男而且力大无穷。
不得不说,武功高干活就是麻利,用降龙十颗,两处新建一处改建不到半年就全部完成了。
洪七躺在硬邦邦的石屋里喝着阿珂酿的果子酒,打算好好歇上几个月,黄药师却捏着下巴嘀咕到:“溪水眼看就要断流了,需要建一套引水系统才行。”
不得不说,武功高干活就是利索,洪七公扛起大石头在山中奔跑如履平地,到了冬季枯水期来临之前,引水渠道和蓄水潭也宣告竣工。
如此一来,即便溪水断流,住在山坳里也不会有缺水的麻烦,此处变成了世外桃源。
还缺一点。
洪七躺在石屋里揉着腰,喝着第二茬的果子酒,准备饭来张口地休息一个冬天,黄药师却又皱起了眉头。
山外是乱世,中原北方苟延残喘的金国正在和蒙古打仗,许多百姓都躲进了山中。原本这个山坳里水源稀缺并不太适合居住,所以没有人来此,但现在修了水利工程,直接变成福地洞天,结果害得黄药师天天暴力往外撵人。
他把洪七公又吆喝起来,降龙十个冬天,终于在山坳里修成了一座阵法。
虽然没有一朵桃花,黄药师还是将它称为桃花阵,因为与他桃花岛的阵法完全相同。
没有明白人指点,走进山坳里的人会怎么转进来就怎么转出去,永远不得其门而入。这一下,真正的世外桃源终于建成了。当然,桃源里并没有桃,倒是有些李子树。
洪七公看着琳琅满目的竣工杰作,十分有成就感。羊一、阿珂和黄药师三人倒是风轻云淡,感觉实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一点都不累。
所有建设妥当之后,四个人彻底闲适了下来,每日里谈天说地聊古论今,不管山外岁月。
阿珂负责打猎,羊一种菜买粮,黄药师妙手大厨。为了表彰洪七在建设桃源的过程中拼了一万多记降龙十八掌,三个人允许他好吃懒做,每天把山坳里三亩菜地浇一遍水就行了。
到了第四年,黄药师实在过意不去,便专门为菜地设计了一座小型水车,可转可停的那种。
“黄老邪你为何不早弄出来害得老夫挑了四年水。”洪七暴跳如雷,和黄药师狠狠打了一架,打完之后气鼓鼓按照图纸把水车建好了,降龙十八掌劈得震山响。
东邪和北丐总打架,住在山坳里每年都要打上十几回,回回不分胜负。羊一和阿珂对此既不管也不指点,因为二人的武术虽然不如羊一,但也都到了绝高境界,已经不再需要他人指点了。
黄药师的武学来自逍遥派,端是五花眼花缭乱。
洪七公恰恰相反,他就是一套威力极其霸道的降龙十八掌,以不变应万变。
羊一和阿珂看他们打架,兴致勃勃的样子完全是在看社火。桃源虽好,奈何娱乐太少,羊一觉得小黄和小洪挺懂事。
他知道这二人躲避世俗烦恼是一方面,也是想在山中隐居悟出自己的武术之道。在这方面,羊一帮不上太多,只能和他们时不时打一架,用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们自行感悟,修行全在自身。
十一年中,羊一分别和黄药师与洪七打了一百零五和九十九架,他都有些打不动了,可他们还是没有悟,武术上倒是都有了精进。
这十一年里,东邪和北丐没有走出终南山一步,羊一和阿珂在他们来此的第九年出去了一趟,因为王处一传来消息,活死人墓里的孙婆婆死了。
孙婆婆小时候叫阿孙,是当年阿刁林朝英收养的孤女,也是阿刁如今仅存的弟子,也可以说是羊一和阿珂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点的牵挂。
古墓派没有大张旗鼓发丧,只是在墓顶处打出了一根白幡,并且拒绝了邻居全真教的吊唁。
羊一和阿珂以故人的名义,说了半天好话才见到墓中之人,是一个年仅十四岁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她叫小龙女,也是古墓派如今的掌门。
曾经孙婆婆还有一个叫李莫愁的弟子,但听说在几年前被她逐出了古墓,似乎是人品习性不好。
小龙女年龄虽小性子却十分清冷,她皱着眉头把羊一和阿珂让进活死人墓,冷淡地看他们祭奠孙婆婆和林朝英祖师。
她很不明白,眼前这个胡女老婆婆为何要在林祖师的棺木前哭泣。
圣女阿珂黛茉最后一次为好妹妹阿刁琳妲忒拉落泪,她八十多岁了,距离和阿刁兴高采烈离开波斯朝着中原走去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六十四年,而距离阿刁去世,也有四十年了。
羊一和阿珂与小龙女没有任何亲近感,最后一次告别了阿刁,古墓派也就和他们没有了一丝关系,与这个世界也就没有了牵挂。
所有羁绊皆无,只剩下寻找归路。
黄药师和洪七在山中住了十一年,但他们终究只是羊一和阿珂生命中的路人,无足轻重。可也正是他们来此隐居悟道,把山坳里修建得面目全非,才最终为羊一找到回家之路创造了机缘。
六百年后,他终于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