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成知道这位东主手面很大。但是一听说送二百两还是吓了一跳,赶紧道:
“太破费了――”
“一条性命没了,还说什么破费。”郭逸道:“这事得麻烦孙掌柜了。还有,船老大若是伤势不要紧的话,把他和镖师一并叫来,约个地方说话”他想了下,“再选个几个水手一起过来回话”
“是,我这就去办”孙可成马上答应了,“不知郭东主约在哪里”
“就在镖局里问话。马上。”郭逸原想直接去高广客栈,但是一想那里人多眼杂,不是问话的所在。
过了半小时,人都来齐了。郭逸亲自询问了船老大、镖师和水手。得知是五六条小型帆船在海边伏击广丙号,跳帮过来以多打少,很快就被船控制住了,但是对方似乎颇留余地,没多杀伤人,也没有带走船,只把糖分装到几艘船上去带走了。
据受伤的镖师说,来得海盗应该不是几个“大帮”的人,应该是些小单干户,临时联合起来干票买卖。
“来人是什么口音”
“回东主的话:都是雷州当地的口音。应该就是本地的歹人。”
这么说来,此事是海义堂指使的可能性很大。郭逸点点头:“你们好好休养,一切费用都由我来。”
出了镖局,赶紧上轿子,吩咐:“回惠福街”他盘算,得马上发电给华南厂和临高通报过去,这事情恐怕不是简单的海上行劫。虽然现在形式不算完全明了,但是对方的行动极有针对性。运糖的事情必须先缓一缓――这就牵涉到临高执委会准备如何处置海上的威胁了。
广州的电报,不啻于给了文同等人当头一棒。电报上的内容,亦喜亦忧,喜的是广州明确的告知,所需的银子没有问题,华南只需要放开胆子收购就是;忧得是糖船被劫――不仅是少了五百石糖的问题,还说明海义堂开始转入明确使用非法手段对付他们的阶段了。
天下最怕的事情就是鱼死网破、狗急跳墙,海义堂现在无计可施,再拖下去胜算越来越小,采用这类见不得人的手段的可能性就愈来愈大了。
到底该怎么应对,倒是个难题。正迟疑着,文秀进来报:“廖掌柜来了。”
“哪个廖掌柜”
“是廖大掌柜。”
那就是起威的廖大化了。他赶紧说:“请”
廖大化带来的消息更不好,说镖师们已经打听清楚,徐闻全县的糖寮工人,包括一部分海康的糖寮工人,最近几天已经全部串联起来了,准备三天后在邹和尚庙里烧香起誓,铲除华南厂的“妖器”,要“尽复古法”。
这简直就是兜心一拳,打得文同差点没背过气去――抢糖船不算。这回是干脆准备来直接砸厂子了
“这个,老廖,能不能请官府出面镇镇”上次已经见识过衙门里的威势,如果衙门肯派些人来弹压,工人未必敢闹。
“县里的大老爷,巴不得闹出点事情来打官司,他好两头收钱。”廖大化警告说,“糖寮工人也是有说项的――毕竟是砸了人家的饭碗。现在外面群情汹汹,闹起来华南很有可能吃大亏。最后官司是我们能赢,但是那群工人一穷二白,就算砍掉几颗脑袋又于事何补”
“是,是,你说的是。”文同知道在本时空指望官府基本就是幻想。
“为今之计,还是早做打算。”所谓早做打算,其实就是准备逃命的套路。廖大化低声说,他已经在徐闻县城了安排好了一处院子,万一有什么事情,要他们直接逃进县城。
“进了县城,乱民们绝不敢轻易追进来的,不然就是造反了。这点掌柜的可以放心。”廖大化包拍胸脯,“只要在城里。起威就能包得众位平安。”
文同迟疑道:“不至于吧,难道他们敢杀人”再说这厂里的机器设备还有这么多的糖,也决不能丢下不管,否则日后如何向执委会交代
“难保――”廖大化神情凝重,“最近有人在买替身行情是个。”
“替身”
“对,”廖大化点了点头。他解释说但凡民间骚乱或者械斗,官府当场是不管的,但是事后伤人的要赔偿,死人的要偿命。为了让手下人干起来无所顾忌,所以每每发起组织的人就会事先买好“替身”,等到官府追究的时候,让替身去投案,一命顶一命,事情就可以过去了。
既然有人在买替身,说明这次骚乱的组织者是准备出人命的。文同顿时慌了手脚,他到底只是个糖厂技术员出身,原本觉得有穿越集团在背后撑腰,当地又有起威的镖局作保,交接官府。在徐闻乃至雷州也算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就是在穿越集团内,最近也是临高、广州都围着华南在运转――自感颇有些“王霸之气”。这回对手要动刀动枪了,这才想到自己几个人孤悬此地,kao得住只有起威镖局的人和几支手枪,万一真来一伙暴民冲杀进来,文德嗣、马千瞩就是牛皮吹到天上,也没本事即时传送一支军队过来救命自己的命。
不由得就起了怯意:看样子还是廖掌柜说得对,得准备好一条逃命的路线文总不是交道过我们么:“只有生存才是最高的。”
虽然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但是转念想到觉得事情还没出来,已经在想逃命,未免有些太过胆怯。万一给人看出来了,今后可就是大大的笑柄。便故作镇定道:
“不碍,先请大家来商议商议再说,这华南厂也是好大一份家业,不能平白无故的让人毁了去。”
当下叫人把谌天雄、梅林、萧贵等人都请了来。廖大兴在前面照料生意,就不叫他了,眼下门市上不能没有人主持局面。
“那位北掌柜也在,要不要请他一请”文秀小声问。
“他回来了”文同一听心安了大半,有这么个特种兵在,安全感就大大增加了。“请,自然要请。”
北炜带着人参谋旅行回来了,正在糖行歇脚。他也听说了最近外面有些不稳当,本来就打算晚上来一起谈谈。
听得廖大化把事情都说了一遍,文同道:“这事情这么办海义堂那边连出了两记狠招,看起来不准备和我们搞公平竞争。”
众人都凝神屏气,没有说话的,这事关重大,关于华南的存亡。别得不说,华南若是真得毁在他们手里,今后在穿越集团里,起码一个“不堪重任”的印象就给大家留下了,之后独当一面的行政职务是不用想的了,只能老老实实当一辈子技术员。
许久。谌天雄才道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得做最坏的打算。一是对方打上门来这么办我们有没有能力保住厂子和货物二是万一挡不住他们,能不能保证我们自己和手下人的安全”
萧贵说:“其实真要打上来,我们也未必见得就不是对手,好歹糖厂里也有一百多丁壮,也编了个民兵队训练过,还有些镖师,抵挡一下总没问题吧。”
“人很多,”廖大化说,除了糖寮的工人,还有他们的家属。海义堂估计也会派些烂仔夹杂在里面。起码也有千把人。“还有件事情不可不防,糖行里的银子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一旦闹起来,保不定有人想乘乱下手的”
北炜也点头认同廖大化的判断。如果是盐场村民兵队这样成立时间长、训练多、人心齐的队伍,大约是没问题的,但是糖厂的民兵队这样的成立不超过一二个月的乌合之众,指望他们kao能抵挡十倍以上的暴民是不现实的。
“我们不是有镖师吗,还有北炜的人”文同想到了北炜。
“拜托,我们侦察兵也是人,又不是健次郎。”北炜苦笑道,“就算能打,也不见得能一敌百啊。”
“鸟铳一响,不就行了”因为有廖大化在场,文同说话含蓄了些。
“这是大明,不是南美,大明的土著也不是印第安人,以为我们是天神下凡。枪一响倒是容易了,可人家也知道你这是鸟铳不是神器,”北炜说,“再说了,在糖厂里打死了人,怎么收场”
“那我们就直接斩首”看到文同欲言又止的神情,廖大化赶紧道,“我先到外面转一圈看看,有事各位掌柜再来招呼。”
“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北炜点头,“可惜我没带狙击枪来――连步枪都没有,不然直接远距离把那劳什子祝三爷爆头算了。”他沉吟了一下,“要不我带两个人,晚上摸进去干掉他也行。”
“这样一来,恐怕海义堂那些人会怕的尿裤子。”众人都有些畅快的感觉。
北炜想了想:“不过海义堂里面的情形我们不知道,连祝三爷是长什么模样也不清楚,得事先侦察一下。晚上我先带人去摸摸情况,权当练兵。”
有人愿意出力,大家自然高兴。但是梅林却对此事并不热衷,说道:“我们就不能争取一下工人吗我相信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被人利用的”
“被人利用是肯定的,但是要争取他们转变态度。就这么几天时间,怕来不及了。”
“到底还有三四天时间,如果肯定去争取,还是有转圈的机会的。”他坚持道,“工人们不过是被蒙蔽的。说到底,我们也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无可奈何才起来抗争的”
这话大家就不爱听了,闹得自己和万恶的资本家一样――虽说事实也是如此。文同说:“你的意思是他们闹得对,砸得好,是革命行动喽。”
梅林忙说:“这个自然不是,毕竟是穿越集团的利益才是最要紧的。”眼看着屋子里的气氛不善,忙辩白说,“这也是为华南厂、为穿越大业着想。我到雷州是短期出差,造完房子就走人。华南在徐闻、雷州,是要一直开下去的,现在立足未稳,就惹下仇家,不是长久之计。”
这么一说,倒颇有道理。但是北炜则不以为然。既然有到利益的冲突,除非双方能够充分的调和,达成满意的利益分配方案,否则总是要结仇的。这个也顾忌,那个也担心,事情都不要做了。
谌天雄道:“梅林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我们还是多做几手准备。软得硬得都得预备着,还要顾及到向广州运糖的事情。”
“现在还往广州运糖这事情摆明了海义堂在里面捣鬼,我们的糖船一出去,还不是白白的送人。”
“不然,”谌天雄说,“广州现在为我们调资金,恐怕是担着极大的风险的,于情于理,华南也得尽快把糖运去让他们变现。”
“可是安全问题怎么办现在我们是岸上海上都有敌人,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文同急道。
谌天雄说:“饭要一口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件的做。”他沉思了一下,扳着手指把要做的事情一件件的列了出来:
“糖行是要加快收购的速度,”谌天雄建议道,“广州既然说了银子不成问题,我们就把过秤的人再加几个,糖收得越快,蔗农们的心思就越安定,门口的秩序也能好转。免得有人浑水摸鱼,这是一。”
“这个主意好,”萧贵说,“蔗农有了高价卖糖指望,就绝不会允许人来破坏糖厂”
“很好,很好”文同精神大振,“蔗农比糖寮工人多多了。”
“这个也是说说而已。”北炜摇头,“糖寮工人是组织起来准备闹事的,和蔗农不是一回事。萧贵说得有点意思,但是kao不住。”
“有人帮忙总比没人帮忙好,”文同催着谌天雄,“下面呢”
“组织民兵准备守卫,准备一套万一事情闹起来时候的预案,这是未雨绸缪。”谌天雄说,“万一民兵顶不住跑了,个人以为,还是保命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