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令他微感失望的是,杨公公的脸上始终纹丝不动,连一点可以捕捉的痕迹都找不到。
“这个老妖怪,真是深藏不露。”他暗暗骂道。
终于,杨公公慢慢地把信笺卷成一个小长条,从身边摸出一个打火机来,打了四五下,点着了火将密信点燃不断地转动着,直到信笺几乎要烧到手指才丢进方几旁边的痰盂里。
“先生千里迢迢,从南海到京师,所图何为”老太监的半闭着眼睛问道。
“小生到得京师,一是仰慕京师的繁华文章,二来预备在本地开设银行,汇通南北。”冷凝云乘此机会说道,“还要请杨公襄助”
“呵呵,本监哪有这个本事”杨公公干笑了几声,“不知你这银行和京城里的那些老西儿开得钱铺有何不同”
冷凝云最怕杨公公对此事无动于衷,来个高深莫测。现在见他有兴趣谈此事,当下抖擞精神,把德隆的业务范围大致说了一番。企划院和财政总监部给德隆的业务范围是很大的,德隆不仅扮演着中央银行,还承担着商业银行的一切业务,连属于保险公司的保险业务目前也是由德隆代办。
开设在大明的德隆分行,经营的业务主要是储蓄、汇兑和放款。这也是中国银钱业的传统业务。中国最成熟的金融机构钱庄是清代中期以后才出现的,但是历代类似经营金融汇兑、储蓄和贷款的商业机构一直存在,明代的北京城也有类似的机构,全是山西人的买卖。德隆比之于传统银钱业的优势在于汇兑的速度快――一般的钱庄银铺经营汇兑主要是通过开具银票和承兑银票。而德隆借助无线电是能够进行电汇业务。另外,在各项业务上,德隆实行的是现代化的金融管理制度,在管理体制上要严密高效得多。
当然这些杨公公是很难理解的。冷凝云主要挑了些德隆的与众不同的项目来说,让杨公公听得很是入神。
“先生真有陶朱之术。”杨公公眯缝着眼睛笑道,“定当财源滚滚。不过本监早晚侍奉皇上,早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恐怕无力襄助了,呵呵呵,哈哈哈。”
冷凝云知道这是在等自己奉上肥肉――这是早就商量的好得,用得是自古至今屡试不爽的官垩商垩勾结老办法:干股。
按照殖民和贸易部、商业部的规定,凡是在绿区以外开设的店铺,纯利润分红一律按照十四股分配计算。德隆北京分行的方案是十一股归公,一股是店铺公积金,一股归全体西家,最后这一股就是奉送给杨公公的。
冷凝云表示:送给杨公公的干股,每年按利润分红,决不食言。另外每年的三节二敬外加杨公公的生日,另有礼物馈赠。
话音一落,杨公公沉吟着两眼望空,似乎有所盘算。
“先生是从广州来得吧本监倒是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半响杨公公才说道。
“是,但请杨公吩咐。”杨公公打了个呵欠道:“你们广州那边,有澳洲人――”
“是,确有许多的澳洲货物在广州发售。”
“你既然是从广州那边来得,在那里必然有许多亲朋故旧了。最近宗主爷要过生日,本监要办些礼物去祝贺――你知道,宗主爷什么没见识过总得有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才行。本监就想到澳洲珍玩了。我有一万两银子,你派个人在广州帮我采买一些。”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清单。
“是,这是小生的分内之事,一定全力效劳,但请杨公随时将银子交下来,小生即刻派人去办理。”
一听这话,杨公公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碗。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端上茶来,冷凝云在“农场”学过规矩,知道这是“送客茶”,一往上端客人就得起身“告辞”。
冷凝云告辞出来上了轿子,但是请杨公公领干股的事情却没了下文。冷凝云心里不免焦急:杨公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轿子中思索很久,也没弄明白杨公公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事情得赶快找人商量。
冷凝云的住宅是李洛由暂时借给他的一所小院子。地方不大,是李洛由专门用来招待访问北京的贵客的。家具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仆役服侍。他知道澳洲人办事喜机密,所以事先就告知北京的管事,除了门政、采买之外,所有仆役一概撤走,院内的服役人员由“广东冷老爷”自备。
冷凝云带到北京的也有一个小小的归化民团队。担任管事的是乌开地。乌开地是元老院收容的流民中少有的北方人――北直隶保定人。原是一个奴仆,随原先在京师当小京官的主人在北京待过十来年,后来主人外放到广东,他也跟随到了广东。没几年主人在广东病死任上,他随主家在返乡的路上又被匪徒抢劫而流落在广东,全家几乎饿死。
乌开地因为过去给官员当过奴仆官场的一套非常熟悉。加上他的北方背景,成了情报局选拔外派人员的最佳候选人。因此和老婆都接受了外派培训。乌开地在政治保卫总局的评估中等级并不很高――iiic级。但是他的儿子目前在临高的芳草地寄宿念书,政治保卫总局知道此人对自己的儿子非常看重。
冷凝云回到下处,当即把乌开地叫进了书房,关起房门,细说经过。
“现在这事等于悬在半空里,该怎么打算,竟毫无着手之处,你说急人不急人”冷凝云接着又说,“这下我做也不是,不做另寻门路也不是,弄得进退维谷了。”
“老爷您真是不通这里面的世路杨公公这不已经开出价钱了他要一万两银子的澳洲珍货”
“啊”冷凝云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他把当时的情形又回想了一遍,果然是这样,什么代办澳洲珍货,全是借口。自己不开窍,居然还要杨公公把银子“交下来”,当然只有立马滚蛋的份了。
“送他干股,每年白拿银子,这样坐家里数银子的事情,还要再拿银子才能答应,真真让人想不通。”冷凝云慨叹道,“当人家的银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难怪老爷你想不通。可这北京城里,就数老公儿吃得开,说句不中听的话,多少人想送干股给他们都找不着门路呢这伙老公儿个个还都有钱痨。别说您给他干股,但凡好得东西,一经他们的眼没有他们不想要的。”乌开地当年随主人在京师待过几年,“银子、古董、房子、好马、美女、俊僮就和苍蝇见血似得”
冷凝云说:“其他好说,美女俊僮他们要来做什么,放在家里当摆设吗”
乌开地猥琐的笑了笑:“这就和好马一样,他们骑不了,可是放家里瞧瞧也好。再说了,也不是完全用不了。”
大约是觉得和“首长”说这些话不大妥当,他赶紧闭了嘴。
冷凝云很想知道如何“用得”,不过这话有点说不出口,便把话题转向如何把钱送过去的问题上了。
冷凝云随身没有带多少银子,他和赵引弓一样,只带了三百两金子到北京。不过他随身另外带着几张不同面额的德隆银行发出的汇票,合计五万两。可以在李洛由在北京的铺子里兑换成现银或者其他银铺的票子。德隆的票子在北京是没有兑换率的,这里最过硬的是山西字号里出得银票。冷凝云这次到北京来之前,对山西字号进行了一些背景研究――在北京,他的最大竞争对手就是这伙“老西儿”。
当然财政总监部是不可能拿出五万两银子给一个驻外情报员的,李洛由也不会在京师一下子支付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冷凝云,实际上五万银子是李洛由达成的一个贸易合同的的货款:临高生产的各种货物,在广东和江南进行交割;银子在北京由李洛由的辽海行分批支付。双方约定一万两以下随时可取,超过一万的要提前打招呼,以便提前调集银子。
冷凝云从随身的密码筒里取出一张德隆的一万两银票交给乌开地。密码筒就是达芬奇密码里的那种。对外情报局从澳门订购了一批意大利制造的产品。比起当时人携带贵重物品所用的拜匣、首饰箱之类它的安全性要好得多,也不用随身带着一把钥匙。
“你立刻把银票和这张货单送到辽海行去。让他们按照货单上的东西配货。这许多的货肯定不全――先让辽海行做个栈单过来。”
“是,小的明白。”
乌开地衔命去了。
第二天一早冷凝云让乌开地带着栈单送去杨府。傍晚时分,从杨公公府邸里就派出了一名小太监,送来了一张大红请帖,请他三日后“到府一叙”。
“此事已经成了。”乌开地说道,“老爷三日后去,杨公公多半有什么紧要的关节要和您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