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动手,便是顾老太太也被吓到。
试了几次,顾父平稳下胸口怒火,歉意的对顾老太太道,“儿子失态,惊了母亲。”
前一刻还冷若冰霜的儿子,又恢复了惯日里的温和。
顾老太太松了口气,却仍心有余悸,“好了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虚理。”
到底是被儿子吓到,没有像刚刚那般。
顾父在这边给母样赔完礼,冷看儿子一眼,“跟我过来。”
他先一步出了屋,顾城默不作声的跟上去,随后西屋的门也响起。
顾父走了,桌上气氛也低沉。
钟氏白着一张脸,顾蓁蓁也吓到了。
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父亲动手。
顾老太太这边也觉得没有面子。
儿子是给她赔礼了,可到底是因为她才起的这事。
想到这她目光又落到大孙女身上,习惯性的张嘴要说几句,想到刚刚的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她摔了筷子,“既然都不想吃,把桌子就撤了吧。”
钟氏忙起身收拾,顾韫帮忙。
若是往日里,顾蓁蓁这时定会陪在阿奶的身边,今日她是真被吓到了,默默的帮着一起收拾东西。
顾老太太躺在炕上,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多说。
西屋里,顾父面带倦容,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
“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儿子不知。”顾城仰起头,面上尽是委屈和不甘,“儿子不信阿韫真的不懂,她就是眼红蓁蓁得了好处,才做下那样的事,阿父为何不说她”
顾父脸色难看,“大学有云:“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家风兴盛,要上行下效,”
“父慈则子孝,兄友则弟恭。这里的兄“友”就是作为兄长要主动向他们伸出友爱之手,才能两只手叠在一起,兄弟姐妹之间才能实现团结互助。弟弟妹妹如果做了错事,作为兄长首先要反省自身,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给弟弟妹妹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才使他们犯错。”
“你做为兄长又是如何做的眼下竟一点忏悔之意没有,是我的错。”
“我一直要求自己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学圣贤之道,现在连自己家里人都没办法说服,又何谈他人呢策试我看不参加也罢,白白浪费家里的银钱。”
顾城这时怕了,慌声道,“阿父,儿子知错了。”
顾父不语。
顾城泪眼婆娑,“阿父,是儿子让阿父失望了。阿父今日的话也给儿子当头一棒,日后儿子再不会犯这样的犯误。”
顾父沉默半响,长子年少便考中童生,一直是他的骄傲,自己也有傲骨。
如今却像女子一般泪泪婆娑,他心底说不出来的无力。
是他错了,原以为是小事,如今注意到,却为时已晚。
闭上眼再睁开,掩下心底的失望,顾学之淡淡道,“起来吧。”
这一晚,顾家人都没有吃好饭。
身下是冰冷的凉炕,顾韫没想晚饭时的事,只告诉自己明天一定去山下拾柴。
次日天一亮,听到母亲起来,顾韫也跟着起来,没有烧过火的炕像冰块一般,透出来的寒意,慢慢渗透骨子。
加之下了三天的雪,天气越发寒冷,顾韫一整晚几乎都没有睡。
借着灶台旁的火,顾韫轻手的搓着全身,温暖一点点回到身体里,顾韫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钟氏每天早上要给婆婆和丈夫冲一碗鸡蛋水,热水烧开,将打好的鸡蛋倒进热水里,点一点香油。
顾韫低头烧火,见有热气迎而扑来,抬头看母亲端着半碗鸡蛋水在她面前。
昨日是偷着给肉,今日是鸡蛋水。
前世顾韫全心想家里人夸她一句,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个与她一样沉默总能让人忽视的母亲。
想来是知道她昨日受了委屈,今日才用这样的行动哄她。
原来她也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儿女。
前世她又忽视多少呢
“喝吧。”钟氏也不知要说什么,将碗放在灶台上,端着另外两只碗出去了。
顾家条件不好,顾韫又不受待见,明明和顾蓁蓁同岁,她太瘦弱,反而像比顾蓁蓁小上两岁。
小半碗鸡蛋水,顾韫只喝了一半,钟氏就端着空碗回来了。
顾韫把剩下的鸡蛋水递给她,“阿娘也喝。”
盛了多少鸡蛋水钟氏知道,看了一眼碗,便知道女儿喝了多少。
“你喝吧,我不喜欢喝。”钟氏的声音天生就小,胆子又小,和子女说话时也低着头。
顾韫不由分说的把碗塞到她手里,“阿娘快喝,不然一会儿被人看到,阿奶又要骂了。”
钟氏慌乱的想推回去,结果女儿已经抽了手,她双手据着碗,心里暖暖的,转身要把鸡蛋水留起来给小儿子喝,就听到大女儿提醒她。
“阿娘,文哥不差这一口,被阿奶看到他吃独食,这么冷的天,怕是要让文哥在外面站着,便是阿娘也会被罚跪。”顾韫前世怨恨过母亲从不关心她们,如今生活一世,她到看的明白很多。
母亲是个童养媳,几岁就被阿奶捡回家,打小就受阿奶磋磨,养胆小怯懦又怎么怪她呢。
钟氏那边拿着碗,女儿的话让她迟疑了,最后抿抿唇将剩下的鸡蛋水喝了。
一件小事,让母女两个似亲近了些。
顾韫做好饭后,提起了去山里捡柴的事。
厨房的门敞着,大雪还没有停,落进门槛里很多。
钟氏看了一眼,“等雪停停在去吧,家里的柴还有些,晚上我给你烧烧北炕。”
声音太小,顾韫侧耳才能听清楚母亲在说什么。
原来母亲也知道北炕冷啊。
顾韫知道她不该难受,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失望,这也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没事,我就在山下,早饭就不吃了。”一点鸡蛋水,顾韫肚子里也有了食,可想到那冰冷刺骨的炕,她宁愿挨饿也得拾些柴回来。
钟氏的性子不是多话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女出了家门。
用早饭时,顾父不见长女问了一句,听到妻子说人去拾柴了,嗯了一声。
顾城小声道,“阿父,我用过饭就去山下接妹妹。”
顾父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虽没有多说,顾城却能感觉到父亲是满意他这样做的。
顾蓁蓁也知昨日惹了事,待用过饭看到兄长出去,追上去,“阿兄,等等我,我也和你一起去接阿姐。”
顾城想说天冷,抬眼看到西屋的门,想到父亲定也会听着,便没有多劝,兄妹二人一起去山下。
西屋里顾父看到这一幕确实很满意。
家里的孩子都善良,只需要调教一番,就能认识到自己的错。
山角下,雪很厚,一脚踩下去就过大腿根。
顾韫走的很吃力,就近捡了一些,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坐下,手伸进衣袖里取暖时,摸到里面的东西,她这才记起多的那个荷包来。
她掏出来先翻看了一番,就是普通的荷包,捏了两下里面有没硬硬的银子,到是有细碎的声音传出来。
顾韫好奇的打开,发现是一张纸。
顾父是读书人,顾家男孩都在顾父的教导下识字读书,便是顾韫姐妹也学了一些,顾蓁蓁很聪明,学的比顾韫快。
不过顾父教她们读的多是诗经之类女子读的书。
顾韫前世自己在家中为了能比得过顾蓁蓁,私下里将家中父亲参加策试的书看了不少,眼界也不似妇人那般窄。
一目三行将纸上的字看过,顾韫心下大惊,她生怕是自己眼花了,又从头逐字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看错后,脸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