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秤使将尚长老已经打包好的东西摆正,复又掏出个铁秤砣模样的事物,挂了上去,如同凡俗世界的小商贩那般熟练利落。
结果便见,秤杆纹丝不动。
掌秤使缓缓将秤砣移向杆尾方向,说来也奇,尚长老带来的东西,明明只是几封书信,一份契约玉册,以及香方,香品而已,加起来怕是连一斤都没有。
秤砣虽小压千斤,尤其是法宝,莫说千斤,便是万斤也压得。
以前尚长老便曾经亲眼见过,有前代的掌秤使前辈兴起来至,以袖里乾坤之法将某座山峰整体收摄,化为一个巴掌大小的虚空泡泡放了上去,照样轻而易举得以称量。
这说明,分金秤真正的衡量标准是价值,而非重量。
只要不超过掌秤使本人搬运能力,再重的东西,它也是称得起的。
但见掌秤使面色微变,继续把秤砣往外移动。
一寸,两寸,三寸
随着标尺的移动,整杆分金秤发出了微微的光芒,似有法力流转。
但小小的一份资料和几分成品,同样压得它纹丝不动。
秤杆的尾端始终高高翘起,分毫也不给任何移动。
掌秤使奇道:“尚长老,你带来的是什么宝贝,还是说关联了什么人物的命格气运”
尚长老神色凝重,完全没有丝毫回话的意思,突然开口道:“裴前辈,我减掉一些东西看看。”
“好吧。”掌秤使同意了,“这次就暂且先不算你钱了。”
尚长老没有理会他,因为她急于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么重。
很快,尚长老把大部分东西去掉,只留下了李柃所炼制的香品,这些都封装在一个锦盒里面,秤杆很快有了反应。
掌秤使看了她一眼,调整秤砣,报数道:“一斤三两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价值一万多符钱。”
尚长老毫不犹豫把它收了起来,换成一张封在信封里面的香方进去。
“呃”掌秤使手提秤杆,就见秤尾高高翘起,不得已喝令一声,“大大大”
分金秤迎风见涨,变成了需要人抬的那种大秤,所能称量的数量级顿时有了一个全新的提升。
“三百八十五斤好家伙,这是什么配方或者器物图谱之类的吧,这笔买卖值当啊,多少钱收的”
掌秤使有些嘴碎,啧啧称奇道。
他很讲究的没有细看,因为他知道,这并不能够代表此处产出的所有价值,而是方子本身蕴含的智慧与灵蕴结晶的价值。
但是这种东西,是成比例提升的,单单一个方子都能卖得如此价格,那就说明,以眼下的生产能力,完全可以依靠它在合理年限内赚到这般的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分金秤所具有的称量功能并非一成不变,如若说李柃名下建立起了更多的香坊,亦或者招纳了更多的学徒,获得了更多的出产,方子的价值可能还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增长。
如若做大市场,使得香道兴起,则还会迎来更进一步的增长,因为市面上所有信灵香都来源于此,这是与整体环境和市场认知相关的。
尚长老并没有关心这事,这张香方竟然价值三百多万,这是她有些始料未及的,但这笔钱又不能够立刻赚到手,它还需要经过投资布局,合理运用,才能真正展现出来。
这是分金秤的一个特点,务虚的东西,衡量的结果也务虚,说不定当场再称一次,又有了变化。
她想了想,既然一张方子价值三百多万,那么得知其他价值五六百万,上千万,甚至上亿与否,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想要知道的,是此前那个压得分金秤纹丝不动之物。
于是,尚长老把崔抧整理的李柃言论放了上去。
这一下,秤杆再动,甚至因法力感召,再次变大,已然是在庭中显现得如同一棵大树那般长了。
掌秤使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一百万斤”
尚长老也吃了一惊,这是价值百亿符钱的言论和宝贵经验已经堪比真正的秘籍或者上品法宝了
但更让两人吃惊的还在后头,当尚长老把这一言论撤换,改换成为自己麾下部属和李柃所签订的契约时,和此前一模一样的结果再度出现,秤杆直接高高翘起,指向了天空去。
原来,真正最重的还是此物,单只这一张契约,近乎无价
分金秤所能称量的东西,并非是无限的,这可能是掌秤使自身的修为法力还不足以显现,但能够如此干脆利落让秤砣移动到微端都毫无反应,说明此物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看到的范围。有可能是千亿,有可能是万亿甚至金钱大道本身尚未严密,完全无法衡量
“这张是契约吧,你签的是什么人,你在其中注入了精神意志,是想让我卜算此人前程命运”
掌秤使反应过来,严肃询问尚长老。
尚长老却是哈哈大笑三声,手脚麻利,把玉册收了起来,塞进袖子里面,然后连带着此前称量的各种东西也一并扫入其中,丝毫不给掌秤使偷看的机会。
掌秤使牙痒痒的:“补钱,你叫我称了多次,却才给我一万。”
尚长老心情大好,调侃道:“裴前辈,方才不是说暂不算我的么”
掌秤使道:“那只是称得一斤三两那次,你还欠着两万呢”
尚长老啐道:“这破玩意就只有称量实物和常见商品才最准,称方子之类一点儿都不准的,还想收我钱不过还是算了,谁叫老身大方呢,两万就两万。”
她干脆利落交钱,走人,丝毫也不多作停留。
掌秤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上阴晴不定,旋即想到了什么,赶紧伸出左手,掐算一番。
但不久之后,又不由得摇摇头,无可奈何。
他并不是太擅长此道,又觉天机浑蒙,倘若真是拥有非凡命格或者巨大价值的人物,岂是那么容易可算到。
还好,既然知晓了是与这位尚长老相关的人和事,到时候多多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就是。
这个秘密,未来或许可以给自己带来不小好处
掌秤使并不知晓,尚长老回到自己所在,只觉冷汗涔涔,衣裳背后都湿了。
“此子前程不可限量香道香道
按照命格与气运的称量,他当真有可能开创道途,成就伟业
这是至少元婴境大修士,甚至化神境界的发展潜力”
至此尚长老已经确定,虽然李柃如今只有炼气境界的修为,但若不夭折的话,未来当真可期。
这还是她不知晓李柃已经暗中筑基,如若知晓的话,可以把夭折的风险减去,毕竟修士晋升筑基是一道难关,晋升之后,道途前景远大,数百年时间追寻结丹,怎么说也比数十年追寻筑基要便利的,筑基和结丹之间的差距,也未必见得有炼气和筑基大。
筑基境界和结丹境界同样有法力,有道体,法力就是修士的一切,这已经非常有利
“老祖,什么不可限量”
尚玉仙从后堂走了回来,见老祖坐在那里喃喃自语,不由得奇怪问道。
尚长老猛然转头,上下打量一番尚玉仙,见着那如花美颜和玲珑身段,不禁暗自点头。
旋即却又无奈摇头:“可惜,可惜。”
尚玉仙满头雾水。
她并不知道,尚长老在刚才一瞬间想到的,是以联姻笼络李柃之心,把他牢牢捆绑在自己尚家的战车之上
金钱大道重家族,多见世家入赘或者子嗣过继的形式,乃是以血脉传承为枢纽
这和法道修炼的道途传承,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因此可多见,各行会,各商家,都是一个个的世家实力在掌控。
尚长老自己就是筑基境界之时招了一个婿郎,得以发展壮大尚家,至此成为玄洲分会执掌者的。
尚玉仙至今尚未嫁人,也是因此前并无合适人选,还不值得草率指婚,早早许配出去。
“黄云下手可真快”
尚长老嘀咕了一声,说着些许尚玉仙听不懂的话语,却是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玉仙,你筑基有望的是吧”
尚玉仙道:“老祖,我已然炼气圆满,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服食筑基丹,晋升上去。”
尚长老点了点头,道:“我尚家若是铁了心要栽培一名修士,又是你这种本身就有灵根资质的,倒也不至于筑基无望,差不多选个时间,提升上去就是。
只有如此,才能和凡民或者炼气修士区别开来,得享数百年寿元
这就叫做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尚玉仙听着老祖自言自语,心里面生出了些微异样的感觉。
怎么总感觉怪怪的,不像什么好话。
数日之后,崔抧刚刚回到吉港,就被召了过去。
顶头上司不吝称赞:“崔抧,你做得很好,很有决断尚长老那边已经发函嘉奖,特意表扬了你一番”
崔抧闻言一喜,果然不枉他一番苦心,当机立断,使用紧急传讯与传递物品的手段把东西报上去。
但上司下一句话,就让他面色大变:“不过分会刚好有一桩重任想要交给你,我们在南方苏元国一带的据点被毁,正待精明干练之辈前往重整兴建
你放心,这并非是危险任务,因为分会将派出筑基修士出手相助,你所要做的是整饬人事,掌管财政。
若无意外的话,今后整个国度联络往来事宜都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大局为重,接受安排。”
崔抧也是历练多年的老成之辈,如何听不懂上司的意思,不由得面色一白。
上司却以为他没有听懂,略带几分羡慕道:“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运,竟然得长老如此看重要知道,这名义上是让你试任一地总管,实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确认让你主掌一国之地的往来诸事了
具体事务不必操心,自有分会安排的筑基修士解决,说不定一两年内,我就得称你一声崔总管了”
崔抧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房间,到了外面,却听得其他人得闻消息,前来恭喜:“崔哥,听说你要调去苏元国了,当真是恭喜啊”
“这次你拟升总管,可算是终于熬出头了”
“以后有什么发财门路,别忘了弟兄们啊”
他们是由衷为崔抧高兴的,负责一国之地,执掌实权,这可比如今四处乱跑,跟人签约往来的牙侩管事好上太多了。
真不知道这崔抧是撞了什么大运,竟然如此莫名其妙就升职加薪,成就了一番事业。
闵莲站在人群外,看着崔抧强颜欢笑,和那些人相互道喜,好不容易等到众人散去,方才过来,小声问道:“崔前辈,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抧苦笑道:“我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到,尚长老下手如此之快唉,算了,我也是个胸无大志的,合该无此机缘,再者,尚长老这般安排,总算也没有亏待我,一地总管终归还是给了些甜头”
闵莲看着崔抧那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隐约猜到,崔前辈这是被安排了。
他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毫无怨气,因果报应都生不出来。
倘若崔抧不识相,坐上了总管的位置还要争,那反而变成“无理取闹”,要在道德上处于下风,要被因果报应所惩罚。
强者是占有一切的,包括道德上的优越。
“你帮我打听到了吗,这次接替我的人是谁”
至此崔抧也是识相之极,有气无力问起这件事情。
其实问也没用,他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闵莲道:“是一个叫做尚玉仙的女修。”
“尚玉仙”崔抧彻底无语,他听到这个名字,就明白了一切。
时间飞快过去,转眼已是七月中旬,尚玉仙在尚长老的耳提面命之下忙前忙后,出色完成了香品上架的任务,眼看着,李柃的出产就要在四海商会玄洲分舵的交易市场崭露头角。
具体效果如何,就连李柃也投以关注,和九公主一起离家,亲自赶往吉港坊市赴墟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