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越州这边的大乾军队若想入山除妖,必须克服藏在山林之中的瘴气,而要做到这一点,各种灵材和对抗功法必不可少,全都无法大规模推广。”
“不错,他们现有的力量也不是真的丝毫没有办法,但无论采用灵药,还是征调那些为朝廷效力的在籍修士都要消耗巨大人力物力。
眼下他们也只能做到照顾好重要人物,十余年前,大乾朝一支靠近山林屯驻的军队便是中了毒瘴,三日之内瘟疫扩散,死伤过万,只有那些随军修士和作为统帅的几个将官活下来。
事后有司追责,没能定罪,因为那统帅的推脱理由是他们手头上并无足够灵丹,乃是非战之罪。
这居然还得到朝野上下一致认可,都认为其冤枉,足以说明,大乾朝的确是拿这些毒瘴没有办法,灵丹和修士有限,能活多少都是有定数的,没有超出这个定数就不算失职。
由此可见,他们急需一种成本低廉,但又确实有效的除瘴之物,对把大军的非战折损大幅降低。
为此,大乾朝也曾广募名医,结合仙家炼丹的手法试验各种药品,但多因毒瘴之中含有灵蕴而宣告失败,当中也有人提到过类似我香道的烧熏之法,同样无济于事。
我们则不然,只要将除瘴香中主要配方稍加改动,便能切实运用于此。”
李柃略作沉吟,道:“可用鹰嘴香,信灵香,拒邪香诸物加以调配和改造。”
清异录中曾经记载过一种名为鹰嘴香的香品,又称吉罗香,外形如同鸟嘴尖,当时疫,于中夜焚一颗则举家无恙。
虽然李柃暂时还不清楚这越州山林之中的瘴气本质,但根据其表现还有病患症状,按照时疫和毒煞的路数来应对也是可以的。
关键还得从其中灵蕴下手,这又是拒邪香的长处。
朱利生等人在北海追随李柃学艺,也积攒了丰富的知识和香道造诣,闻言道:“我也正打算按照这般思路尝试调配,不过,如若已经疫病入体,还需另寻他法进行救治。
如今所知,就是妖族似乎有一种特殊血脉可以彻底免疫这些瘴气。”
李柃道:“那个先不管,只要能够清静环境,杜绝瘴气,消耗就少了许多,到时候,大乾朝自己都可以解决。”
香道不可能面面俱到,解决一揽子的征战诸事,所以有些应该操心,有些不必多管。
朱利生独当一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按照李柃指点的思路进行研制,果不其然,短短几日就有好消息传来,适应越州山林这边的除瘴香基本已经完成。
“什么,除瘴香备马,我要过去看看。”
赵崆得知此事,亲自赶到作坊视察,以作验证。
堂堂越王,如此关心一种凡香,实在是因大乾越州环境特殊,这种成本相对低廉,行之有效的香品堪称必备。
朱利生和李柃所说并没有错,他们的确是找到了对方急需的实用之物。
城外,香道作坊中,马声嘶啸,众骑疾驰。
赵崆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跳落地面,见到朱利生等人已经出门迎接。
幕僚周济对朱利生道:“朱门主,我等叨扰了,殿下听闻对应越州山林的除瘴香已经研制出来,想要过来看看。”
朱利生点了点头,向自己的门徒弟子示意。
当即便有人把制造好的除瘴香取了出来,都是一块块巴掌大小,被制作成为圆饼状的褐黄香饼。
这是为了方便储存和携带所用,使用的方法也非常简单,直接点燃或者置放以篝火之中焚烧就是。
随着白色烟雾的弥漫,一股类似艾草,间杂着薄荷气味的清香浮现,不久之后,就散布在方圆数十丈。
“此物熏炼过后,能够形成香气场域,长时间隔绝外邪,甚至使得人体和衣服也带正气,杜绝毒瘴的影响。
就是为了便于催发,我们使用了大量发烟粉,使得烟气更为呛烈,有可能被远处的敌人发现。
不过朝廷大军开进山中,向来都是堂堂之师,这个倒也不算什么。”
赵崆认可道:“眼下的确是以实际有效为第一,些许烟气不算什么。
不过,这如何证明能够除瘴”
朱利生淡淡一笑,道:“殿下手中应该收集有山中的瘴气,派人找些过来,倾倒在前边即可。”
赵崆正等着这句话,当下招来一名供奉模样的随军修士,低声叮嘱。
那修士掏出一口随身携带的黄葫芦,往空中抛去,顿时间,葫芦中便涌出一大团惨绿色的云雾,弥漫在十余丈外的下风口上,跟前方空地上的白色烟雾交混相融。
只过上几个呼吸,惨绿色的云雾就迅速变淡,消退,彻底被压制下去。
赵崆又找人过来,低声吩咐几声,当即有修士骑着马冲进场内,亲自感受。
果然,人和马都无事,丝毫没有此前迅速中毒的异样之感。
朱利生见此,自信十足道:“我们曾经做过多番试验,确认此香效用不凡,一经熏蒸,就能极大限度削弱气体附着所带来的传染性
除此之外,吸入气体亦能相互中和,有瘴除瘴,无瘴也能驱虫消味。”
周济惊喜道:“此物还能驱虫”
朱利生道:“不错,无论是蚊子,飞蛾,还是毒虫,毒蛇,都有一定效用只是远远不如专门的针对香品有效罢了。”
旁边一名武官模样的大乾军官都忍不住插口道:“若真如此,那可称得上宝贝了,山林中除了瘴气难搞之外,那些蛇虫鼠蚁也非常烦人的,尤其是一种花斑黑脚蚊,一叮就是一个大包,非得练出护体罡气才能不怕”
就连赵崆也不禁露出些微异样之色,他不是温室里面长大的和平年代亲王,藩镇越州,是要干事实的。
他也曾经去过山林里面历练,亲身感受前线将士们的辛苦。
结果如厕之时,一条黑红黑红的大毒蛇窜出,差点没把他魂都吓出。
若能在屯驻之地事先焚香,驱赶蛇虫鼠蚁的话,就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了。
赵崆询问道:“可否略微调整配方,增加其在这些方面的功用”
朱利生道:“当然没有问题。”
赵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么,此物究竟作价几何,什么时候才能供应上大军”
朱利生道:“我此番携带有三百香道徒众,分出百人集中于此炼制,大概可以日产千份,假以时日,工艺传下,普通学徒也能胜任,那就是日产万份以上。
唯一所虑,是一些特殊材料需要从北海进购,价格可能会略贵些,如若近期就要的话,怕是得达到十五符钱一份。
我们所产这类香饼都是有定数的,每份重量达到足足一斤整,有效成分,也即香魄数量在千万丝以上,只多不少,具体效果是以人均用量一份计,熏蒸一次,可保十日持续庇护
当然,倘若在驻营内集中焚香,熏洗消杀,有效期只会持续更久,因为有些地方的瘴气也只是如同水洼那样偶然累积,属于无源之水,熏干净就彻底没有了,只是要防备着从别处涌来而已。”
赵崆闻言,微微皱眉。
那些香道术语他听不大懂,具体的效果如何,也自有麾下部属去验证,他真正关注的是另外一个细节。
周济知他心意,代为发问道:“从北海进购会不会太麻烦”
朱利生道:“抱歉,那是拒邪香的成分,我等暂时还无法在此炼制。
我私下里计算过,若要就地炼制,成本至少也得达到二十五符钱以上去,而且会占用更多门徒工时和携来灵材。
除此之外,此间香道不兴,也需得至少一年之后,官府帮助我们推广作物,扶植香农,徒工,才能逐渐建立起完备的制作体系,到时候同样的除瘴香炼制成本大降,应该可以达到十符钱之内,如此一来,拒邪香所占成本比例更大,即便假以时日,安稳下来,仍然还不见得有从北海直接购置成品划算。”
赵崆和周济听着这些新奇的词语,有些不明就里,不过也大致明白了,想要快速实现香道的本土化,的确不是那么容易。
至少,香道当中也分凡香和灵香两大种类,前者靠的是走量,要有足够的人手和生产体系。
这是服务于大乾军队的消耗型物资,一买卖就是成千上万,甚至十万,百万份。
又不是那种一份一份卖的贵重香品。
周济道:“殿下,他这应该不是托词,我大乾虽然地大物博,但的确许多香材香料都没有充分利用起来,还需得有这些香道之人甄别,收购,炼制,才能化为财富。
一些涉及宗门秘密和赚钱门路的方子,他们也不可能立刻传授,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要是被我们的人学了去,自己都能出产这种除瘴香,也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了。”
赵崆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等暂时不去想那么多,全靠从香道之人手中购买就是。”
但就在这时,朱利生仿佛知道他们所想,语出惊人道:“为表歉意,我等愿意把此香配方和炼制法门相赠,若是越王殿下能够自行组织人手,另起炉灶,当可推广至越州全境。
从此之后,山中毒瘴将不再会是危害。”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赵崆都怀疑自己听错:“朱门主,此言此言当真”
周济不可思议道:“别个方士,丹师但有秘方,都是敝帚自珍,贵宗何以能够如此大方”
朱利生哈哈一笑,道:“这自然是因我辈师尊心怀天下,要我等多多普传道法,造福世人
诸位可能不知,但凡有不涉及入流灵材和高端技艺的香品,我们都是公开传授,放任自取的
就连后者,都非敝帚自珍,而是担心庸俗劣质之物流传,败坏我宗名声,等闲之人也不可能一跃跨过香道诸多基础,轻松拥有炼制成品灵香的技艺。
当然,我也不怕实话实说,这么做对我们其实也有好处,毕竟我们签署的协议之中,多见于开设作坊,香市,培养香农,供应材料。
我等寄望于在玄洲发展出本土香道,能够反哺北海祖庭,而不是一直都依赖于其输血供应,到时候广纳贤才,传道授业是必需踏出的一步,亦可借此机会遴选天赋之辈,甚至招募到自学成才的熟手工人”
这是一种工业时代的思路,对于技艺,品牌,供应链,市场份额诸物,李柃和北海商贾都拥有着自己的独特理解,还真不怕什么方子流出所造成的影响。
况且,这些都是要按照周密计划逐步推广的,说不定几十年之后,赵崆不问自己要,也早已经在实际上传开,人人都有机会看到。
果然,当赵崆和周济等人看到朱利生献上的配方之后,方才知晓,单凭这薄薄一张纸,想要自产除瘴香,简直痴人说梦。
“香道有高人,把这一步算计的死死,实在是格局非凡啊”周济苦笑不已,摇着头对赵崆道,“殿下,我等非制香师,就算拿到了这些,也弄不出来。”
赵崆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倒是非常容易理解。
平常没有怎么掌过勺,做过菜的人,拿起菜谱就想整出一桌美味佳肴来
简直做梦。
真当人家拜师学艺多年,寒暑苦练是白过的不成
送除瘴香的配方,不代表送全套工艺,更不代表送核心秘密,这一点人家全都门清。
不过就算知道这一点,赵崆还是把朱利生所赠收了起来。
因为他眼下的确需要此物,多少也存着些许念想。
“那就先来十万份试试看吧,如若好用的话,今后再逐步扩大进购量,然后把大军开进山中,征伐妖国”
然后便是大笔订单下来,一口气买了十万份。
这是价值一百五十万符钱的首单生意,用大乾朝出产的各种不入流品灵材和相应的资源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