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雷雨初歇,山岚氤氲如佳人披帛浅卧在茶山之上,孕养着株株嫩绿鲜翠的茶苗,荼白直缀绣上妃色君子兰,覆于颀长挺拔的身影在长亭中里隐浮着。
哈啾
猛地一阵气流涌动,南方盛夏突来的喷嚏叫承昀愣了愣,敛回心神继续将手中的候鸟讯息丢入一旁小火炉,非得亲眼看着它焚烧殆尽不可。
退去军甲,身着青灰短打的晁焕,怀中抱着玄铁打造的长剑,偏头不解的看着不光一个喷嚏,还哆嗦了阵的男人,不由得挥了挥浊乱气息,嫌弃道:“好端端的抽什么风别过病气给我”
承昀抚着没来由感到阵阵寒意的臂膀,怔怔眺望着京城方向,暗忖着:莫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儿
这些日子,他能透过百烈感知若有似无的感受颜娧思绪的起伏,方才那个冷颤着实叫他心惊惊。
小媳妇生气了老把“气坏身子没人替”当至理名言的小姑娘为何生气
“京城那儿有消息”承昀垂眸看了晁焕手上的万缕蛊,跃腾在指片内蛊虫不再呈现五色幻彩,正说明她已不再移动,看着方位应当已顺利到达京城。
“自己都看明白了还问”晁焕挑了挑眉眼,似笑非笑道,“有老道士在师妹身边守着能有什么事儿你关心关心自个儿吧”下颌又挑了城内方向,“厉耿已顺利接回府邸,你打算继续在这山上住着”
承昀敛手于后,瞟了眼远方的已逐渐有了人气的城池,冷毅唇线也不禁勾了弧度,“丫头想要的人间烟火能在此地再次安然呈现,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住哪儿不是住厉耿能迅速接掌城中庶务比什么都重要。”
“除了没将王妃也安排上,一年多来全照你的意思把能扶持的全拱上台面了,这样还再接不下担子,也是他厉耿命该如此了。”晁焕唇瓣咬着一叶翠嫩的新鲜茶叶,冷笑道,“不过你也是个心狠的,敢将他这样丢到梁王府邸去。”
“我们的进度是比预期慢了些,但他也不该私自跑回东越,乱了我们的布局事小,顶多再多花些时间,若是害了丫头身家安全,他自当得扛起该扛的。”承昀眼底闪过丝毫不遮掩的杀意,旋即又恢复一惯冷然。
“不过黎家怎么也淌这浑水了”晁焕不得不对小师妹的作为又高看了几分,连纯臣骨血也能撼动北雍世家谁不想尽办法搭上一点关系
也没听说黎家同东越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是世代纯臣之流更没从没听说黎家出手干预他国事物,怎么就突然对单珩出手了
单珩在北雍怎么把黎家给得罪死了
“丫头调查了几年,多数证据全指向东”越。
话语忽地噎在喉际,承昀心头猛地一震,一向清明的思绪顿时闷了闷。
“证据指向东越怎么着”没预警地话说一半,晁焕拧着眉宇睨着面前男人,不解问道,“总不会北雍那些无厘头的污糟事儿,全跟东越有关吧”
“不止有关,还脱不了干系。”承昀不自主地握紧腰际的绵锦剑,压抑不下的惊悸始终萦绕着,心头忍不住涌上阵阵忧心。
“小师妹出自北雍”被这几句话差点给吓掉了剑,晁焕不可思议地指着京城方向,愕然问道,“难道她不顾安危舍身入越,竟是为帮助雍德帝查探这些事儿”
她一腔心思全都是想往东越来,总觉得瞒着什么事儿,再看看一脸面有难色的男人,晁焕猛地涌上一股同情,感慨安慰道:“也难为你了。”
承昀猛地拧眉一愣,难为了什么
顶的厉耿脸面那段时日的确挺难为,但是直觉告诉他,晁焕眼底那抹怜悯没那么单纯
“我家小师妹还小,心思不定绝对必然的,毕竟你们俩也还没成婚,她多点选择,多看看也不为过。”不管不顾承昀不喜欢被碰触的忌讳,晁焕搭上他的肩际安慰着,虽然承昀也客气地喊师兄,不管怎么说,师父收下的始终是师妹,嘴上喊得再好听,也不能胳臂肘子往外弯啊
这种事儿终归是帮亲不帮理啊
承昀:
想解释也不是,不想解释也不是。
广义来说,丫头的确是为了雍德帝一家淌了多年的浑水,但是怎么说也是为了黎太后,怎么从晁焕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难不成晁焕觉着丫头看上雍德帝哪个儿子了
“师兄”承昀张了口又把话给吞回去,说丫头与黎裴两家实属忘年之交能有几个相信更别说他们此行就是顶着破坏神谕预言而来的。
“别难过,师妹能看见你的好的。”晁焕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态,自觉猜中了令人难堪的流水无心恋落花,更加心疼承昀这一年来的辛苦付出,“师妹要是胆敢辜负你的真心一片,我们几个都会为你说话的。”
承昀:
听着晁焕挖心剖肺的保证,他心里存着无法言喻的感动,可是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啊
单珩面皮送来时当下没有思忖太多,即刻交待楚风将事情给办妥了,黎承附在里头的那封空白信笺,这会想起来的确颇有深意啊
北雍那儿或是颜娧那儿,知道了什么
慌这辈子什么事儿不是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之中
生平第一次衍生了无法掌控的恐慌啊
“我跟娧儿挺好的。”承昀说得嘴角抽了抽,感觉有点言不由衷啊
十分清楚颜娧推敲分析问题的能力,难道小媳妇儿又遇上新线索
在他俩缔结鸳盟之前,父王的确对这四国态势有想改变的决心,因此对于楚越两国的接触不断,只差没有明显表态合作之意。
分久必合虽是大势所趋,父王也是个聪明人,绝不会拿着西尧的将来为他人做嫁衣,因此对于两国示好全都照单全收,消息往来也从未特意拦阻,向来以最公正的姿态看待两国谁也不偏颇。
那阵子他久居归武山未归,父王在知晓他的心意后,便毅然决然的请厉煊学滚成回归东国越,与南楚关系也始终维持着表面平和,自始至终没去掺和曹后与昭贵妃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