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冷冷的笑了。“岳妃多虑了,黎承不需要,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该出现的,终究还是会出现。”
对于真凶,他从来都不相信只有一人。
没将手中筹码博尽前,真凶不可能出现。
只要能把握这阵子露出的蛛丝马迹,相信那日不远。
“你以为赢了你们抓不到的”话毕,岳妃再不顾体统的笑了。
她什么都没了,还需要体统
黎承掸去直缀上的尘灰,又一个揖礼道:“岳妃保重下回喔也没下回了,算了”
“黎承你给我说清楚”
岳妃感受到被羞辱的嘲笑,转身对着潇洒离去的黎承怒吼。
而他,一派清风朗月带着伯家兄弟,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岳妃也只不过暴露的秘密多了,被有心人作为枪使了。
再密的蛋壳都有缝,在这从来没有姐妹情深的宫廷里,她只是个牺牲者。
唯有庆幸,她的父亲没有因这一切放弃她。
当他见着魏国公不加思索便交出兵符,交换一家最后的尊荣。
便知道,伯家这次的劫难给躲过了,既然也顺利从中获取了想要的利益,那么他也愿意退让一步。
还在需要意那一点挑衅
御书房内听着岳妃在外的动静,每个人脸上神色不一。
岳妃主动提及了缘生,雍德帝挂不住镇定而紧握着手镇。
魏国公亦是面色一沉,被压制在地的孙亦也没了讪笑。
这一静,雍德帝反倒沈淀了下心思,在后位上动心思的,何止魏国公一家
岳妃看似宫里最脸面最得宠,实际却也只是平衡前朝的权宜,父亲手中皇城宫禁军与十万大军在手,哪个女儿能不被皇帝娇宠
方才一番挣扎,魏国公神色颓然鬓发杂乱,不发一语陷入了萎靡。
十数年前京城海晏堂酒宴上的蒙面来客究竟是何人,至今仍是谜团。
贪念使然,他根本未细究来人,只想着为女儿铺平了后宫路,没了皇后,有母家势力,登个后位是多难的事
偏偏雍德帝无视朝臣的奏请,后宫事宜从来家事而言,不许朝堂置喙,这些年因立后被贬的文官可不少,才逐渐默许了由德贵妃掌控后宫。
这凭空出现与黎后如此肖像的女子乱了他们阵脚
突来一阵激灵,魏国公眼眸猛然收缩,凌厉扫过仍批阅着奏折的雍德帝。
情痴二十余载的深情帝王,会因为一个肖像黎后的女人便痴心至此
他太大意了自以为囊中取物的后位,竟会是引他入局的戏码
思及此,魏国公再也忍俊不住的笑出声,这一局他输得彻底。
这笑引来雍德帝眼神淡漠回望一瞬,又若无其事淡漠的低头。
勤公公也为这笑感到乍然,提起嗓子问道:“国公所谓何事”
“圣上这局做得精彩,罪臣认了,但求圣上悯我岳府血脉。”魏国公思路从未那么清楚过,这一瞬全想明了。
“国公朕好想,什么局,怎么精彩了”雍德帝搁笔,倚靠龙椅等着发话。
人在意气风发时,终究看不清,想不明。
跪于此地能想出个所以然,他反而好奇想了什么。
逐渐灰暗的天色,小公公进来殿内掌灯,知道氛围不对便赶紧退离,又还了一室静默。
“圣上连皇后之位都用来引罪臣入瓮,跪在此地这一瞬,罪臣看清了,输得不冤,是否从黎太后离宫开始便是一个局圣上想必早就对罪臣记恨了十数年,为着罪臣手里的军权而隐忍不发十数年,圣上日后无忧矣。”
杀妻之恨能隐忍十数年,何止非常人所能还必须无视女儿的娇纵蛮横,更得放在掌中呵疼。
雍德帝没有如同展现的怯懦,而是不断断的隐忍。
雍德帝不置可否,随手将批阅过得奏折往魏国公跟前一扔,语调不温不火道:“国公过奖了,看看。”
魏国公双手颤颤摊开奏折,没有署名的折子,说的却是十数年前海晏堂酒宴之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门下省混迹数十年,有几个人的字迹他能不认得
这个奏折里完全陌生的俊逸笔迹,还能不着痕迹被放进御桌上
更让他明白,今日结局为必然之事。
飞鸟尽,良弓藏,如今他还没真正倒下,便有人着急想要藏起他来了。
雍德帝愉悦欣快,看着魏国公神色轮番换了数次,往事如浮云的感叹道:“国公是胆大了些没错,这来者何人都不考虑考虑,便拿了人家南楚禁药。”
“人有所谋而动,今日是我,明日指不定就是圣上皇子,这是必然生存法则,圣上又何必讽刺。”魏国公事到如今也是破罐破摔,说话反倒大了点声。
既然已经知晓一切的雍德帝,怎可能放他们家族一条生路
雍德帝双肘靠着御桌悠然眸光扫过,冷哼道:“敢问国公,朕这一身黄袍您赐得可欢喜您可知穿上这身黄袍从来非我所愿”
魏国公听到我字心中又是一震,原来雍德帝早就清楚前太子死因,喃喃说道:“圣上真是好功夫。”
前太子对于他的结亲不理不睬,监国时期就开始大幅削弱各方军权势力,试图将军权在他继位前统一到皇权手中。
因此谋划了这么一出太子坠马,未曾想年老体弱的帝后就这么鹣鲽情深的携手去了,让雍德帝捡了这么个便宜皇帝。
“朕宁可国公贪大点,把这个国家也给贪了,至少朕还能有一家和乐,偏偏要将朕送上这个位置,再一个个剥夺朕的家人。”
魏国公哼哼嗤嗤的笑道:“还有忠臣可当,怎会选择逆臣如今满宫妃嫔不都是圣上家人还有哪个皇子不是圣上的孩儿”
男人,说得再爱面对三千粉黛的妃嫔,又有哪个真的不碰触的
“国公您说呢”雍德帝笑得讥讽,“国丈从来就不是国丈,这个回答国丈可满意”
魏国公难以置信的瞠目结舌,一时又是气血攻心的呕了一地血,终于气力不支瘫倒在地,口中仍不死心喃喃问道:“究竟何人玷污我女”
“何来玷污之说”雍德帝冷然一笑道,佯装出恍然大悟拍额道,“原来国公说的是孙公公啊这事儿请国公放心,关于孙公公,朕会妥善安排,既然入了宫六根不净,就该让他干净了再去伺候您的爱女。”
孙亦听到雍德帝的安排奋力挣扎着,侍卫便将他踩得更紧贴地面。
“再赐孙公公一次宫刑,这次记得找功夫好点的,定要他好好活下来伺候岳妃。”雍德帝单肘托腮,恍若恩赐般看着孙亦道:“听说孙公公有一身好功夫,为了岳妃安全也未免国公担忧,记得一并刑了。”
他转回冷淡眸光探问魏国公道:“不知国公对于这样安排满意否”
魏国公一生戎马,毁于一个贪字,书房内只有静默的唏嘘。
见国公已无回话气力,只有睁着愤恨眸光瞪视着。
雍德帝又冷笑道:“国公放心,朕说好的荣光依然做数,岳贵妃,听清了是岳贵妃即日起封禁瑶光殿,正殿改立位宫人牌位,让岳贵妃日日参拜,夜夜忏悔,衣食供应依然按照贵妃份例,非死不得出。”
魏国公努力想撑起身子又无力瘫倒,口中喃喃却一声也没发出来。
雍德帝没有想听的意思,仍是那半笑不笑模样,轻轻浅浅的说道:“国公勿忧我儿类我,我们一家人都不急着知道您口中的幕后之人,您只稍安心回颐养天年即可。”
这是他隐忍了这么多年来,给朝臣们的报复,人人都设想后位,各各都想生个皇子,他便让他们求人得人
“勤公公还不宣来太医为国公诊治”
话毕,侍卫们便将倒地的魏国公搬到一旁太师椅上,脸上、身上都沾惹了大片血渍,一世英姿勃发消弭于颓丧里。
无观大师弟子,太医元和早等在殿外,一进便是对着室内两人针灸数针飞针齐发,未宽衣也针针准确落入雍德帝要求的周身大穴与头颅穴位里,两人同时呕出了一口鲜血痛苦哀号。
一生无法动武、无法言语,连提笔气力也没有,仅能靠人服侍。
雍德帝缓步到魏国公身边,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国公可知世代纯臣的黎家如今已恢复往昔风采”
他没理会魏国公错愕神情,轻拍了他肩膀后,施施然走出御书房,对着岳贵妃身旁嬷嬷说道:“爱妃辛苦请嬷嬷送贵妃回宫休息。”
随后,雍德帝负手于后,昂首阔步,头也不回离开。
岳贵妃难以置信看着似乎心情颇佳雍德帝缓缓离去。
在嬷嬷与侍女的搀扶举步维艰缓缓走回她未来牢笼,说好不落下的泪水,终于有如断线珍珠般落个不停。
她以为能有个了断却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有她的殿阁成了一座活牢笼。
原来不只有她对圣上的浓情蜜意是假的,连圣上对她的百般疼惜与忍让也都是假
她落寞笑着,她半辈子时光就这样了
最后一次见面,他狠心得没给她一句话的时间。
泪花随着脚步艰难,落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