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浪皎城,伊比利亚海岸线上的浪花一朵,行将就木。
这里是浪皎城,伊比利亚洒出的珍珠一颗,光芒黯淡。
这里是浪皎城,是恶土,是远地,在此的我们则是异乡人。
但我们情愿这里是我们的家乡。
……
下午6:41,浪皎城西-钟闻道街区一角。
“*不雅惊叹词*!快走,快走!”
“哪个大人物来了?是龙王还是……”
“虎鲸!是虎鲸啊,你活够了是吧快走啊你还没还我钱呢……”
几个不知什么帮派的成员消失在小巷深处,原先被几人围着的长椅现在只剩下两盒披萨,一盒刚刚开封,另一盒则从包装纸袋的带口探出一个角。在那几人逃窜的反方向,小巷的入口处,站着一位白发女子。见扰民分子已经逃走,她掏出手机摆弄了起来。
“他们走了,没费什么功夫。”白皙的手指打出这段字,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您是‘虎鲸’?让你跑这一趟真的对不起,几个流氓扰民不值得您大驾光临的……”对方同时传来回信,似乎是提前打好的。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看见我就跑了,钱付两成就好了,这不值原来你开的价。”
突然一个蓝色的小纸块落在她脚边,接着头顶就传来了关窗的声音。她拾起小纸片一看,发现这是三张叠一起的钞票,面额加起来是之前谈好价钱的五倍。这个数目相当于钟闻道区独居的人一天生活所需的最低消费水准。
“您收下吧,我真不知道您会来揽我这种活,我手头就这些闲钱了,我很抱歉,希望您能放过我,别找我麻烦……”
不等她呼出键盘打字回应,对方就终止了这次委托,画面立刻回到了这个委托收发软件的主页,先前的联系人无影无踪。
“习惯了……”她叹着气把手机和那叠纸钞塞回口袋,扭头看了看头顶紧闭的窗户,和身前留着披萨的长椅。
这时一个鲜绿色的影子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枪把,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是位外卖员。只见他左手提着装披萨的纸袋,右手拿着手机,背后还有一个硕大的保温箱,上面的廉价显示屏正播放着某些名牌服饰的广告。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这名外卖员立刻收起手机,向她鞠了两躬。
“非常感谢!今天出门没带枪,半路外卖给抢了,谢谢你赶跑了那些家伙,在他们动这些披萨之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双眼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位白发女子,接着强装镇定的拿出手机摆弄起来,不用说,“大名鼎鼎”的“虎鲸”又被认出来了。他正看着手机,忽然他双肩一怂,脸色立刻变了样,像又受到惊吓一般。
“怎么了?”白发女子问道。
“订,订单过期,拖了太久……得扣工钱,拿回这没人要外卖也一样。坏了,今天一整天白干了……”他低头颤抖着说,不敢直视眼前这位“名人”。
“把这披萨卖给我吧。”她忽然说,手里又出现了那叠蓝色纸钞,“这些给你。”
“你……您…是在开玩笑吧?这两盒普通披萨可不值这个价……”外卖员颤抖着说。
“不开玩笑,刚领到钱,想买点晚饭。”她手里的那叠蓝色钞票伸到了外卖员面前。
“不是开玩笑……不是玩笑?谢谢,谢谢!”外卖员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双手递来装披萨的纸袋,然后颤抖着手收下了这叠钱。他又连鞠两躬,接着害怕这位阔气的大人物反悔般扭头冲出了小巷,两秒后传来了电瓶车开动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电瓶车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她也走出小巷,回到了大街上,钟闻道那未曾改变的景观又回到了她的视野里。
陈旧,衰老,无精打采,这就是眼前这片染上暮色的街道给以人的感受。街角处亮起的一两块广告灯箱,霓虹灯下聚集起的帮派分子,街边衣着陈旧的行人……他们为此地增添了几分色彩与一份喧闹,同时又加剧了这里的陈旧之感。
在街角处,一家简单的快餐店又迎来了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木质折叠桌组成的版图从店内延伸到了人行道上,围着它们的矮凳上坐满了人。桌上有酒瓶有菜肴,还有随聊天横飞的唾沫,帮派成员的桌上还放着武器,威慑旁人,也给自己壮胆。
白发女子绕着快餐店的临时领土,走到了车道边缘。她从那些折叠桌边走过,来自这里的喧闹立刻就凝固了,桌上的武器也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与恐惧交织而成的目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是大名鼎鼎的“虎鲸”。那略显虚幻,过腰又在末端才束起的白色长发;穿着灰蓝两色露肩装,一双白色的义体纤手从袖口伸出;白皙的手上戴着黑色长手套,在手腕处用蓝色带子固定在双这根本不掩饰机械关节的手上……这都是“虎鲸”的标志。
“虎鲸”,三年前崭露头角的赏金猎人新锐。凶暴,残忍,强大,这些是她被赠予的标签,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实,几分虚构。
她很清楚她是谁——斯卡蒂,五年前到此的异乡人,三年前获得正式的赏金猎人认证——说是赏金猎人,但平时干的事情更像是受雇跑腿的临时工。在浪皎城这座城市,几乎每周都有大大小小的帮派火并发生,也不知有多少被悬赏的在逃罪犯,但三年来她所参加的火并不超过五场,缉拿重犯则从未染指,令她如此“声名大噪”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是阿戈尔人。
反正这“好名声”也仅存在于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在赏金猎人协会,在监管机构的“名人堂”,她可排不上号,充其量只能算是小有名气。而当她走进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几块地域后,她又降格为一个无名小卒,混杂在人潮中不见踪影。那些标签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只要搭上回家的轻轨……
斯卡蒂是这样想的,可现实阻止了她身份的变换。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虎鲸小姐嘛,好久不见,幸会幸会。”一群人拦住了她前进的路线。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但并没有直接看那群人,而是看向了他们身后的一处建筑物——那是轻轨站的入口,现在这群人把她拦在了站门前。她把视线落回近处,只看见一群持枪帮派分子众星捧月般围在一辆图案浮夸的摩托车周围,摩托车上则跨坐着一名阿戈尔男性。
斯卡蒂认识他,此人自号“沙暴”,在瞭潮港区的帮派“枯潮帮”当干部。他在白色T恤外套着一件皮衣背心,黑色的皮面上画着他们帮派的标志。一双机械臂则有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喷漆作品,不知作者为此了花费了多少时间。
“嗨,要去喝一杯吗,今天帮里包了场子……也可以现在包,我请客。”他一手抓着车把,一手拍着摩托车后座发出了邀请。
“不去,麻烦你和你的朋友让一让,你们挡着轻轨站门口了。”斯卡蒂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同时伸手握住了口袋处探出的半截枪柄,展示般打开了保险。
“别那么绝情嘛,我找你是想谈些正事,不过得换个地……”
“没兴趣。”
从刚才开始就有人在附近聚集围观了起来,他们看着这平日里自由自在的帮派干部如此吃瘪,但又不看放声大笑——沙暴身边的帮派分子向着斯卡蒂举起了枪,而那大名鼎鼎的“虎鲸”则向他们报以同样的礼数。有人因为害怕流弹波及而远离了人群,而后升起了几架无人机,无人机的摄像头直指那两位“大人物”。
是沙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他呵斥着手下,命令他们放下武器,一众手下则满脸不甘地把枪口指向地面,还在沙暴的极力要求下关上了保险。
“你们……”斯卡蒂刚开口,整个人就如凝固般滞在原地,接着她对天空一鸣枪,又向围观的众人喝到:让开!
人群四散奔逃,有人相撞撞倒在地,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枯潮帮的人在向她大叫,但她如没听见般向右手边奔去,直奔落日的方向。
她不是要逃跑——她前进的方向正是去往瞭潮港的道路。
那她为什么会如此急促地向那奔去?
因为她看见了一些旧物——只存在于她的眼前的旧物。那是数行滚动的红色文字,滚动在她的眼角膜上。这些文字以眼前的人群为衬底,毫无征兆的再现于她的眼前。它们浮动于她红宝石般的双眸之上,不被外人所察觉。
“监听自智械交流用网络。”
“以**般的算力拉起祂的辇车……”
“用无暇的硅晶片装饰祂的衣冠……”
“又以流云般的光钎系做祂的缰绳……”
“再用剔透的硅晶片缀满祂的车銮……”
“金色的空鹞散播着祂的福音……匍匐的晓尘开拓着祂前进的道路……”
“祈祷,赞美,践行!”
“元将归来!”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