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学生会室里的气氛好像意外地奇怪。
临近学期末，又连着过了圣诞和元旦的双节，高中生们的思绪都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而这时老师们该怎么让学生认清楚自己的本分呢，没错，就是期末考试。
今年的农历新年会来的格外地早，以至于元旦上来，再过不到一周时间就要考试了。
就算是理科之鬼，也得好好地准备期末考试的复习呀。
就连一向脱线的C君和D君都争分夺秒地挤出吃饭的时间来复习，不得不感叹班级里的内卷风气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啊。
我不喜欢那种气氛，一个班级里的所有伙伴忽然就变的针锋相对，在被那样的气氛吞噬之前，我选择逃离这片无声的漩涡。
不知为何，我居然会认为学生会室会是适合我复习的地方。
“盯……”
刚推开门，就遭遇格外凌厉的眼神，仿佛能在我手臂上揪起一层皮。
“小橘子同学……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明明没犯错，音调却明显低了不少。
“没有啊，就是久违地在学生会室见到副会长罢了。”
她没再看我，一屁股扎进自己的座位。
唐心依旧和往常一样端坐在那张学生会长的座位上，动笔批改着什么东西。
有问题，属实有问题。
不过只要别影响我复习就行了，我也坐回自己的座位，掏出准备好的文科资料。
不得不说文科的题目对我这条淡水鱼来说还是太深奥了，一旦深究就会给人一种溺死的绝望感。
忽然，就像是有直勾插进我这条淡水鱼的背脊，惊得我猛抬起头。
依旧是三人的学生会室，小橘子扎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唐心也在动笔批改着某些文件。
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会室里气氛的改变，散发着那种可怖气场的，不是向我抛以凌厉眼神的小橘子……而是……
某些记忆忽然涌上心头，跨年的那一晚，把严鹿花送回家之后已经很晚了，手机的电量早已消耗殆尽。中午起床的时候又被老妈她们拉起来吃饭庆祝，真正给手机续上电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屏幕闪烁出光芒的一瞬间，无数条绿色的信息像是爆米花一样争先恐后地从我的手机屏幕上蹦出来。
细数了一下，包含了唐心的3条信息和巫瑶瑶的99+。
00:00，「副会长新年快乐」
00:01，「新的一年也要在学生会好好工作哦～」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14:29，「……点错了」
但是当时因为时间过了太久了，感觉再去打扰会让她们觉得我在添麻烦，就没给她们回消息。
……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气氛了。
我抬起书本，假装阅读，但是视线却落在唐心的身上。
没想到也有轮到小白兔狩猎的时候，我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猎人的上钩。
没过多久，唐心便悄悄地抛开目光，但是当目光对上的瞬间，我却愣住了。
不知是掺杂着怨怒还是悲戚，她向我投过来的眼神就像是被揉碎的夕阳，落在我的身上，竟刺痛着我的心。
我应该是想发出什么声音的，但是却如鲠在喉，只是望着她，直到她的眼角涌出泪滴，沿着她清丽的脸庞滑落。
原来狐狸也会流泪。
“会长！”
小橘子从座位上弹起，紧紧抱住唐心，她抚着她柔软的白发，而她轻声地啜泣，哭声如此细微，似乎本不想让任何人听见。
这该是一副如何美妙的画面啊，少女安慰着少女的场景，但是偏偏那个弄哭她的恶人，成了我。
小橘子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嘴形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能看懂。
她告诉我。
“快走，别出现在会长面前了。”
……
我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从学生会室里走出来，只是想着不要再给会长添麻烦，不要再无缘无故地伤一个少女的心。
加紧了步伐，我怀抱着有些褶皱的复习资料，迈进图书馆。
临近期末的图书馆向来是这幅光景，低着头的大家无不咀嚼着书本上冗长的知识点，仿佛图书馆是一块风水宝地。学生之间像是流传着什么校园传说，和观光旅游一样，只要考前能来图书馆一趟，考试就能顺利通过。
我向来不相信这种东西，不过回想起班级里内卷的氛围，以及刚刚发生在学生会室的事情，似乎图书馆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这个时间点想在图书馆找到一个合适的座位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我在偌大的空间里反复踱步，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长桌向窗边延展，有一位少女独自低头坐在靠窗的一边。她上方的窗**进明晃晃的正午阳光，将她一侧身段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隐约而恍惚的光膜。不知是不是阳光下的女孩有些过于耀眼，以至于她身边的座位都无人就坐。
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光景给迷住了，我竟驻足在原地，而忘记了开口向她询问。
少女好像意识到了外人的目光，她抬头望来，我竟才发现这位少女是那位牡丹小姐。如果是那位巫瑶瑶小姐的话，以她的耀眼程度，说是太阳沾了她的光也不为过。
对上我的目光时，她本无神的眸子忽地流出清澈的光，但是旋即又黯淡下来。
“额……可以坐你对面吗。”遵循着图书馆的的守则，我低声问她。
她转过头，轻轻颔首，接着又低下头来看书，把自己隐藏进那层光膜中。
就算是再木头的木头，也能看出巫瑶瑶的不对劲。
我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放在桌上，时不时瞟一眼低头复习的巫瑶瑶。
如果是往常，她应该会拉着我坐在她旁边，然后千方百计地影响我复习吧。
稍微动一下脑子，大概就能猜到事情的原委了，唐心的三条消息我都没有回复，更何况是巫瑶瑶发来的99+。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纸条，快速地写下一番话，塞到巫瑶瑶面前。
「前两天有点事情，没来得及回你的消息，对不起啊。」
她并未抬头，利索地动笔，然后将纸条递了回来。
「和她约会开心吗。」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我的心脏轰然炸开，霎时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明明正面拒绝了巫瑶瑶的表白，明明也没和白毛狐狸有什么牵绊，但是却还是想保护她们每一个人，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伤她们最深的人。
并非是打心底对不起巫瑶瑶，只是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渠道知道我元旦的行踪的，而且她明显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了。
她是这样，白毛狐狸也是这样。
就这样想着想着，内心愈发地自责，不过其实她们本就与我无关不是吗，何必自作多情去碍她们的事情呢，所谓朋友，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紧密的羁绊。
我就这样麻木着自己，心里一团乱麻，没再在纸条上写下任何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巫瑶瑶那边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她的眼里涌出泪珠，顺着脸颊打在她的笔记本上。泪珠一旦滴出，随后便一发不可遏制，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前屈，不出声地抽泣着。
图书馆的同学们多少被这样的动静吸引，但是见了她对面的我，像是本能的意识到了什么，根本无人来安慰她。
就算是她被我拒绝的当天，我也没见她被如此剧烈的悲伤所笼罩。巫瑶瑶拼命地擦拭着眼角的泪，似乎本不想让它们滴落，但是情绪就像是洪水猛兽，越是想阻止就越不可收拾。
我最终还是不忍见她如此悲伤的模样，感性战胜了理性。我绕过桌子坐到她的身边，轻轻伸出手，抚过她的肩，肩膀急剧地颤抖不止。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搂过她的身体，她在我怀中浑身发抖，紧紧抓着我的衬衣，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抽泣着，泪水和呼出的热气弄湿了我的衬衣。
我们之间没有说一句话，我只是长久地等待着巫瑶瑶止住哭泣。
随着哭声地渐渐减轻，她终于管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轻轻松开了抓住我衣服的手。
想着终于能和她好好聊一聊了，我在脑海中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但是她从我怀中离开，相反地，双手用力地将我推开。
急转直下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像是筑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少女将我与她自己隔开。还是做出低头复习的模样，唯有淡红色的眼角和我浸湿的衬衣作为刚刚发生了事情的证明。
之后，她再没有理会我，我愈发觉得自己的多余，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离开图书馆，离开她的伤心之地。
……
……
“所以白桥同学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巫瑶瑶同学和唐心同学是吗。”
宁仪学姐为我递来自己刚泡好的茶，为我打理混乱的思绪。
从图书馆出来后，我便浑浑噩噩地走到社团楼，下意识地将这里设为了目的地，作为我整理心情的净土。
谢过学姐之后，我一边品着茶，一边回忆着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学姐依旧是波澜不惊地坐在窗边，阅读着自己手边的书籍。
宁仪学姐是高三学生，理应比我们有更大的学习压力，但是以她的学习成绩来说考入大学城的任何一所大学都不成问题，所以期末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对于学霸来说，期末考试不过也就是一支笔，一张试卷，一个数字罢了，和日常刷题并无区别，自然波澜不惊。
“学姐在元旦的那天晚上，是什么心情呢。”
不知为何，我向她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也没有抬起头，但是捏紧了书页的一角，陷入了思考。
“空气很清新，风很和煦，夜空很美。”
很像是宁仪学姐的回答，充满了诗意。
我猜不透在元旦那天晚上，唐心和巫瑶瑶是作何心情，但是至少与我相遇的宁仪学姐，我可以确认她当时的所想。
“白桥同学，你说喜欢这份心情，应该是不能偷偷摸摸的吧。”
她还是没有抬起头，目光聚焦在自己正在阅读的那本书上。
这样一个问题被抛在了空中，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不像是宁仪学姐会说的话。
我开始思考她说出这番话的原委。
就在这时，社团楼的门被用力地推开，引得我和宁仪学姐双双转头望去。
目光相对，严鹿花逆着光站在教室的门前，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发丝被汗水浸润，粘在了脸颊上。但是她似乎顾不上这些，在确认了教室里的我和宁仪学姐之后，表情显得十分复杂，丝毫谈不上喜悦，也没显得过分的悲伤。
“啪！”
教师的门很快又被关上，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
“花！”
似乎是今天惹得太多女孩落泪，我下意识地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我匆忙地整理着自己的复习资料，想要追上去。
但是当我刚站起身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我。
我有些呆滞，转头望向宁仪学姐。
她似乎也有些意外，嘴唇微张着，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但是她触电般地松开拉住我的手，表情又恢复如初，就像是丢进湖里的石子，涟漪很快便消失了。我也没再多做停留，和学姐道别之后就追了出去。
她拉住我的时候似乎和我说了些什么话，可我也已经记不清了。
在她拉住我的那一刻，我注意到的，只是她那本书的名字，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脑海里的丝线忽然地收紧，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宁仪学姐说的那番话的含义，以及，少女们真正的心情。
“你来时携风带雨，我无处可避。”
“你走时乱了四季，我久病难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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