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色如墨染,滂沱的大雨依旧在下着,落在地面上激荡出一阵阵碎裂的水花,伞下的两人并肩而行,却是寂静得出奇,没有丝毫交流,就好似互不相识只是凑巧一起躲雨的陌生人,有着莫名的距离感,但是两人并行的这幅情景在他人眼中却是无比般配的一副画卷。
其实两人都已意识到这种极其微妙的尴尬气息,但是刚刚那一系列的动作属实是将两人的心思彻底扰乱。公孙离仍感受着指尖那嘴唇的温度,那没沾过胭脂的少女淡色的唇,将属于她的印记留在了公孙离的指尖和心间。
公孙离也曾想开口缓解一下尴尬,不过当她歪头看向一旁的的云缨时,借着街道旁檐下幽幽的亮光瞥见了云缨眸中那似神游一般的涣散目光,公孙离心想,大概是有些吓到云缨了,毕竟忽然把人拉到身边又做出指尖轻点唇瓣那般的亲密动作,大概换做谁来都会被吓一跳。如是这般以为的阿离轻叹一声转过了头,眸中也没了那一抹淡然的情绪,只是有些懊恼的陪着云缨在街道上缓步而行,仍是那温和的笑容和令人安心的气质,但那种失落感却是如雨滴一般滴落在阿离心上,溅起丝丝涟漪。
凡事都有个但是,心思细腻的阿离再如何善解人心,却也并非云缨,更何况云缨面颊上的那抹红霞被隐于黑夜中,更是误导了公孙离的判断。
云缨的思绪早就被那唇上的一点余温带到九霄云外,此刻耳边的雨早就在她的脑中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身旁人若即若离的温度外,再无其他。
“指尖的纹路......清晰的印上唇瓣,印入脑中......”
“为什么脸上会如此燥热......莫不是真的淋雨发烧了......”
“原来......指腹也可软的像唇一样么”
“那一刻贴上的......若是她的唇呢......会是什么感觉......”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才堪堪回神,耳畔仍是那滂沱的大雨,云缨竟是出乎意料的感到有些冷,不过她也立刻感受到了身旁人散发出来的温暖,不由得向着公孙离身边靠了过去,在肩膀快要接触到人持伞的手时停滞。
“是不是只有她的身边......才是最温暖的呢......”
“好像,秋日的暖阳......”
公孙离心情有些低落,但是当云缨缓缓靠过来地那一刹那,她还是敏锐的感受到了少女身上同样的温暖的温度,以及那份少女独特的未加任何胭脂水粉沾染过的淡香,这使得公孙离片刻失神,心中一阵激荡,不过却也没再做什么其他的动作,不过面上的失落却是逐渐消逝,直到两人并肩回到了长乐坊的门前,那抹柔和的笑容又出现在了脸上。在云缨看来,虽然她并不喜欢长乐坊这种声乐之地,但是阿离的笑容配着长乐坊中柔和的黄色烛火灯光,简直是世间绝配。
不过这时她又想起了从程咬金那里拿来的市井话本中的内容,自己在明处帮助别人,阿离在阴影中带去幸福;自己将来会成为名震长安的女将军,而阿离则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舞姬,这难道不算相配吗。
“但是还是没有本将军和阿离姑娘更相配”
云缨暗自在心中如是想着,却是又一次失神红了脸颊,直到阿离已然跑进去又拿了把与她所持那柄纸伞一模一样的伞出来,然后塞到了云缨手中,那指尖交错摩挲的温暖触感才将云缨思绪唤回,但是回神之际却见到公孙离俯身靠近了云缨身旁。
“好啦,感谢我们的小将军送我回来,你大概不喜欢这种地方吧,这次就不留你多待了,这伞呢,就算谢礼了”
云缨愣愣的看着手中那柄绘着红枫的纸伞,手掌摩挲的伞柄之处还残留着她掌中的余温,不过这次她没再愣神,十分帅气的将纸伞撑起,向着公孙离招了招手,然后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步履轻盈的向着门外走去,不过却在即将踏出的前一刻停下,转头用令人心生向往的少女清亮的声音向着门内一直注视着的公孙离开口:
“如果是阿离的邀请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哦,无论在哪里,所以啊,下次一定要邀请我留下!”
话毕,云缨便抬脚踏着轻快的步子踩着门外的水花离开了,那散落的水滴有一些落在了门前,证明着那个开朗天真的女孩子曾经来过,而另外一些,则是随着云缨的那句话落到了公孙离的心里。
一夜难以入眠,回到大理寺的云缨躺在床上,满脑子却都是雨夜并肩同行的点点滴滴,那指尖的温度,柔和的话语,扑鼻的芳香,令人安心的温暖......她不知道自己这短短一天究竟因为公孙离而失神多少次,脸红多少次,明明自己的情绪不会这么轻易被影响到......
“或许这就是话本中所说的爱吧”
这个想法冷不丁的从云缨脑中冒出,云缨羞的将头埋进枕头内,晃着脑袋试图将这个念头清除出去。
“这真的是所谓爱吗......可是......两个女孩子之间......”
“而且......阿离不会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情吧......”
想到这里,云缨不禁失落起来,转身仰面躺在床上,眼角余光却是看到了那柄陪伴自己归程的纸伞,被自己十分小心的晾在了木架之上,在云缨的眼中,枫叶的图案在房中微亮的烛火里逐渐变换,逐渐变成阿离柔和笑着的面容,云缨望着这幻影,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入梦时是枫叶色的梦境,睡梦中的女孩露出笑容。
她想,这梦啊,好像她的眼睛。
不,不对,她的眼睛,好像梦啊。
今夜,枫叶入眠,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云缨像以往一样一大早就起床了,堪称大理寺最“勤奋”的员工,不过今日的云缨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洗漱完就拿起长枪奔向演武场,而是转身走回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柄晾了一夜的纸伞,取出一段锦帛细心擦拭,而后取出了一个在昨天夜里从大理寺仓库里翻找出来的精致的锦盒,打开盒子将其放了进去,就这么拿在手里端详着,皱眉思索了一会,还是将其从盒中取了出来,小心的摆放在了书桌的一隅,放在了自己时常能够看到的地方,这才长舒一口气,拿起长枪从房间内缓步走出,抬头看向暴雨之后蔚蓝如镜的天空,心情大好,于是便跑到了狄仁杰处理事务的房间外——尽管云缨起床很早,但是勤于政务的狄大人依旧是最早醒来的那个,甚至云缨还曾偷偷摸摸的观察过一夜狄仁杰的屋子,去证实了狄仁杰却是没有整夜工作。
“狄大哥!狄大哥!我出去啦!午饭我自己会解决的,还有,不要让远方跟着我啦!”
云缨站在门前敲了敲门便喊道,也没有进去,她知道狄仁杰一定在里面,等了一会没等到狄仁杰的声音传出,云缨便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大理寺。
狄仁杰确实在里面处理公务,而对于云缨这样的通报方式已是见怪不怪,两人心中都明白,只要自己没发话,那便是默许,虽然最近说过让云缨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为好,不过说到底,狄仁杰也是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看到她最近不开心的表现也是让他的内心浮现了一种莫名的老父亲的不忍,于是便叹口气默声开了特例
“元芳,你去跟着云缨吧,看着点别出什么乱子”
不过让元芳跟着这位大小姐还是应该的,毕竟某人虽然整天喊着:“云将军替您解决一切困难”但是实际上确实元芳每次都跟在云缨身后真正的为群众们排忧解难。
“是......狄大人”
元芳早就知道了这种结果,垂头丧气的走出去的同时,也在祈祷着今天的云缨别惹出什么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