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羽,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放学路上,机动车道边沿,橘猫凄厉地叫喊,大学志愿填报生物医学的幸,能看出它的腿断了,遭受碾轧到与沥青路面融为一体的程度,腿骨部位全部粉碎。
轻轻摇头,她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神情:橘猫活不长了。
幸记得,深冬的小雨淅淅沥沥,街道上车水马龙,看不清脸庞的路人都走得很快,只有那个女孩,斜撑着伞蹲下身,为那只橘猫遮住严寒,傻傻地从背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任凭冰冷雨滴浇灌自己后背。
幸有些好奇,她走上前去。
“好可怜,大概没救了。”
就像女孩对橘猫那样,下意识把伞倾靠向女孩,幸委婉提醒着,她发觉女孩手中的药物居然是外敷止痛剂。
“是的,不过,我想至少能为它减轻点痛苦。”
女孩回头,歪起脑袋,眯眼笑着的样子有点憨。
会在意动物想法的奇怪孩子。
幸心想,她仔细观察对方:邻家少女的打扮,样貌其实只算中上,很自然的淡妆,眉宇舒展开的女孩显然对有人关注橘猫这点感到由衷喜悦。
这般笑颜,令人如沐春风,眼前心地善良的女孩属于耐看的类型。
“我来帮你,把伞和包给我吧。”
“谢谢!”
女孩很是感激,她接道:“羽,我叫黑岩羽。”
……
无论如何,猫究竟还是死了。
叹气,推着器材车慢悠悠走着,陷入回忆的幸苦笑:在路人看来无意义折腾半天的两个笨蛋,事后双双感冒发烧,借那次契机,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羽的父亲,志大才疏、庸碌无为的小私企职员,辛苦供养母女二人,把孩子送进学园都市不久猝死,尽管如此,每每听羽提及,那平时沉静的温婉面容总会露出笑意,虽然没用却是真心待她的至亲。
羽是二阶异能力者,动物会话,尽管以能力特殊性被允许进入雾之丘,在这种贵族女校家境却也是垫底,羽的性格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广大男性理想对象的同时却还有倔强和认死理的一面。
在幸看来,这也是她遭到冷落和孤立的主要原因。
生父死后,早就受够窝囊废丈夫的母亲改嫁,新婚对象在学园都市,一位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旗下是名为“神奈川天西机械”的托拉斯在第十八学区的代理制造厂。
不知是否是巧合,这个大叔的姓氏同样也是黑岩。
在这种大人物的关照下,羽的生活状况理应获得改善,可惜,好不容易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亲生母亲,害怕身边长期跟着的女儿令爱人介怀,故断绝了和羽的抚养关系。
某天夜里,幸听见了“哐哐”的杂乱敲门声,那本不该是这个会替她人着想的孩子能有的动作,打开屋门,羽却只是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那天以后,幸才知道,自己是这个内向到有些自闭的孩子唯一的朋友。
羽其实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姐姐——黑岩寻,传闻是冷淡、漠然的三无大小姐,羽养父的女儿,很可笑,羽的生母在断绝母女关系后和得知此事的养父大吵一架,二人再次离婚之后,寻找到羽想接她回家,而这也是养父的意思。
直来直往的性格使然,寻的言语明显有怜悯和施舍情绪,强烈的自尊心及羞耻感令羽婉拒了妹妹的提议,被寻认为是不识抬举并不再联系,自此,羽的经济来源只能靠自己勤工俭学维持,尽管拼命学习在班上文化课成绩名列前茅,但能力开发止步不前宣告了羽今后人生的上限。
学园都市的学生补助金按照能力者位阶发放,系数是指数增长,这意味着羽只能获取维持生存的必要资金,本来加上自己打工所得绰绰有余,但若遭遇意外呢?
Level2,在雾之丘是不受重视的。
这句话的深刻内涵,直到羽上吊自杀的那一天幸才真正彻悟:所谓“不受重视”其实改成“会被牺牲”更合适,雾之丘这样一所贵族院校,能够让羽成为那个牺牲品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想针对羽,仅仅需要逼迫学院做出选择。
羽的意向专业是外科学,属医学下分支之一,那天在轻轨上,为了给被歹徒袭击导致颅骨损伤的乘警治疗,羽陷入纠纷,事后听在场同学解释,事态紧急的止血分明挽救了乘警的性命,在拉上救护车送到医院后不久却意外离世。
很快,责难、诘问和官司接踵而至,原本要报道雾之丘见义勇为学生的各大媒体,获知最新进展的那一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雾之丘校方在这样的压力下做出了选择,比起调查取证保释清白的成本,一个异能力者只配被牺牲。
……
无论如何,羽究竟还是死了。
潜意识略过剩下的回忆,幸不敢再胡思乱想,晃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抬头,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专业楼,实验室在第四层,暑假专业课老师没有补习,这栋大多堆放试验器材和精密仪器的场所,在晚上只有散发着幽光的应急灯。
明明是夏季,午夜时分,听不见知了的叫声,楼道寂静得可怕。
有点冷啊!
裹了裹外套,幸步入那片深邃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