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与干员莫斯提马的交情并不深，甚至可以说近乎于陌生。
她虽在罗德岛挂名担任术士干员，却并不听从我的调度。出身拉特兰却是一名堕天使的她身兼数职，既是企鹅物流员工，又担任信使的职务，长期往返于大陆的各个角落。鉴于工作的特殊性，在签订合作协议时，罗德岛默许了她单独行动的权利，从不过多询问细节。
或许是因为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状态很难长时间接触它人，莫斯提马在待人接物时总会摆出张营业式的笑脸，看起来亲近而又冷漠。她在与我初次见面时也是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态度，不过在被我一针见血的言语讽刺后，她在我面前就再也笑不起来了。
在数年的时间里，我和她碰面也总共不过两三次，每次谈话也都只是客套式的寒暄。我对她的了解绝大部分都来自于人事部门档案以及同属企鹅物流员工的能天使之口，而这些信息对于完整地了解一个人而言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足以勾勒出她完整的样貌。
而现在，我为了寻找她，寻找这样一个陌生的蓝发萨科塔，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这座废弃的城邦。据凯尔希所言，这里是她失联前最后到过的地方。
她死在了这里——因为我的一纸命令死在了这里。
“我们这儿没有萨科塔人，更没有你所说的蓝头发的女堕天使，我也从未见过类似的人出现。”
“城市沦陷之前也没见过吗?”
“没错。”
华纳的语气相当确信，应该是没有说谎。虽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有种扑空的失落感。
“如果你需要，我会把关于她的信息传下去。如果真的有谁曾见过你说的这个女人，我会带他来见你。”
“有劳了。”
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宽大的会议桌前，我和斯卡蒂挨在一起，华纳则坐在我们两人正对面。这个房间本是华纳与其他干事们开会讨论的地方，如今却因我们的造访临时变成了会客室。门前的守卫端来三杯冒着热气的红色液体放到我们面前，华纳率先举杯，同时向我摆出“请慢用”的手势。
见状，我和斯卡蒂也同时端起杯子。我没有立刻将杯中的液体喝下，而是用余光观察斯卡蒂的动作。
斯卡蒂双手将杯口捧到嘴边，轻启樱唇，稍稍抿了一口，而后朝我微微点头。
这是“安全”的意思，里面没有毒。
我放下心来，随即将杯中的液体喝下，细细品味其中滋味。属于红茶特有的馨香在我的口中蔓延，冲击着我那近乎枯竭的味蕾。在荒郊野岭的长途跋涉使我几乎没有机会享用什么正经食物，以前随处可见的茶类饮品在现在的我眼中已经堪比玉液琼浆。
“这个味道...是维多利亚产的金丝叶。”
“没错，你也懂茶?”华纳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略懂一点而已。”我随声附和。
“不瞒您说，即便是最普通的茶叶在这里也是奢侈品，喝多少就少多少，更别提有名号的品种了。趁现在好好享受吧。”
“多谢款待。”
我真诚地向华纳表示谢意。
“那么博士，过多的寒暄就免了，我们直奔主题。”
华纳放下杯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门前的守卫说道:“你们先回避，我要和博士单独聊几句。”
“是!”
卫兵们知趣地带上门离开，这下房间里便只剩下我们三人。华纳沉默了一会儿，等他们的脚步逐渐远去。
“博士阁下，希望你不会食言。”
华纳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随后缓缓说道:
“先从我自己开始吧。这座城邦原本隶属于维瑟米尔大公管辖，我作为莱茵生命的专项特派员，在这里负责与乌萨斯方面的生物学家进行数据对接，维持研究项目的正常运转。”
“我们的研究项目是有关境外生物的，包括北疆的邪魔，以及海里的这群怪物。这个项目是乌萨斯军方单方面发起的，莱茵生命受邀加入，协议上说的是在必要时提供咨询和技术支持。”
“研究有什么成果吗?”我插话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不是核心研究人员，只负责数据传输。唉，倘若真的有什么成果，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华纳耸了耸肩，继续讲述:
“后来怪物群逼近城邦外围，军队奉命出城阻击，当地政府下令紧急疏散，并通知所有研究人员到地下城避难。当然，这个研究人员仅限于乌萨斯本地人，像我这种其他公司的特派员根本没有进入的权限......”
“于是你偷偷溜了进来?”
“没错。”华纳摆摆手道:“我用了源石技艺，当然也有运气成分在。当时地下城进入通道的具体位置不知何时被泄露了出去，在避难指示发出后，这里涌入了大量难民。当时军队大部分已经出城，剩下的守卫根本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难民潮，于是彻底乱了。”
“后来呢?”我语气平淡地问。
“后来前线失守，怪物涌入城内，大部分人都被怪物吃掉，只剩下我们这些提前进入地下城的人存活。”华纳的嗓音开始有些许颤抖:“当时的军方清点储备物资后，发现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于是下令排挤难民和别族人，这些人都被丢出去喂了怪物，而我则凭借特派员的身份被定性为技术人才，这才逃过一劫。”
他端起杯子，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再后来，军方内部因为生存物资分配的问题产生内讧，最后演变为派系斗争，双方开始火并，又死了不少人。而我则拉拢了那些剩余的幸存者和技术人员，趁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手，一举干掉了他们。”
“佩服。”我由衷地称赞道。
“没什么佩不佩服的，生存所迫而已。”华纳叹气道:“我只是觉得那群除了开枪和颐指气使外什么都不会的大头兵和贵族老爷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废物，没有任何生产能力，还是趁早灭掉比较好。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获得物资和技术保证存活，而不是跟他们玩政治。”
言毕，华纳身子向椅背上一靠，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长时间的讲述使他看上去有些疲劳，而我确实得到了我想了解的一切。
“好了博士阁下，我讲完了。按照约定，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当然。”
我示意斯卡蒂起身，同时也从椅子上站起，向华纳伸出手。
“合作愉快。”
华纳愣了一下，而后笑着伸手回握。
“对了，关于莫斯提马的事......”
“你是指之前提到过的蓝发萨科塔吗?我会吩咐手下去——”
“不，不用麻烦了。”
“哦?”
“我想，我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