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莉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身处这样的情况。
她心系感染者,这是她成为一名信使的原因。她在叙拉古见过战争——一种不同于国家战争的战争,其残酷程度又不输于国家战争。
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感染者,施暴者,平民,还有当权者。安洁莉娜很清楚,她只是这些人身边的过客,她的力量不足以去改变什么。
她自以为已经经历得够多,但是在沙曼城,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沙曼城中的惨状,是她从未见过的。
断壁残垣,尚未燃尽的火焰挂在废墟的顶上。人们的哀嚎仿佛来自地狱,却也无法穿透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云。更糟糕的是,沙曼城已经停止它的移动,巨大的轰鸣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安洁莉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也无心去关注这些。
在这些震惊之余,安洁莉娜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安洁莉娜也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他们“重逢”。
在那些衣衫篓缕的难民之中,在用破旧烂布和建筑残骸搭建的难民营之中,那些穿着光鲜西装,踏着皮鞋的男人们,手提着救灾物资穿梭其中。他们本应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在如此特殊的时期,他们的统一穿着反而成为了唯一的标志——因为政府的军队根本没有出现过。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他们手背上的纹身彰显着自己的来历。当然,除了这个十字纹章之外,他们也没有考虑过掩饰他们的种族——特点鲜明的鲁珀人。这才是安洁莉娜一眼认出他们的关键。
为什么叙拉古的鲁珀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身背十字纹章的家族会出现在卡西米尔?这才是安洁莉娜的疑问。至于他们分发救灾物资的事情,她倒是见怪不怪。早在叙拉古,这些犯罪集团就会自己出钱,去做些慈善以改善民众对他们的看法。有些时候,在民众心里,他们比政府还具有威信。
至少现在,他们在做些好事。但是安洁莉娜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已经从良,从犯罪集团转变成为慈善组织。他们肯定在策划着什么,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安洁莉娜的通讯仪发出“嘀嘀”的响声——是来自罗德岛的联络。她打开通讯仪,看见了罗德岛留下的信息。她的心头一沉,看来她所预料的事情,那些不愿意看见的事情,正在沙曼城的阴暗处蠢蠢欲动。
密特拉追上了沙曼城,但是她无法深入城中,去到难民的身边。这倒不是因为军队需要核查入城人员的身份——毕竟这里的军队似乎全部消失了,城门完全大开。
真正让密特拉停下脚步的,是倒在城门废墟的那些诡异的尸体。他们是被人特意曝尸于此,而且在他们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胳膊、大腿的缺失都是家常便饭。更让人作呕的,就是一些人失去了他们的眼球;或者是胸口大开,心脏不翼而飞;又或是他们的肠子被人拖出来,要么消失,要么被从中截断。
这里的血腥场景让人不忍直视,但是密特拉却心如止水。她现在只想解开这般惨状背后隐藏的秘密:在城门处没有任何军队,甚至连一个平民的痕迹都没有。而这座城门更是被人“精心打造”成为了一处祭祀场所。
密特拉蹲下身来,检查这些可怜的尸体。他们在身形和种族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受害者都是身高在1.7到1.8米之间的库兰塔人,身体强壮,数量众多,是不可能被一个个暗杀致死的。而且,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刀伤。
那么,他们是不是死于内伤?比如毒气?又或是……源石技艺?
密特拉翻找了几具保存完好的尸体。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身上都挂着卡西米尔的军牌。
他们是军人。
这是否能解答城中没有军队的疑问呢?密特拉不能肯定。但是敢对国家军队出手的人,或者说集团,他们的来历肯定不一般。在一瞬之间,不留痕迹地夺走一队军人的生命。
卡西米尔无胄盟?这是密特拉脑中最先浮现出的答案。他们对国家军队出手的动机,但是目前密特拉没有绝对的证据去证实。
“唔……”从城中心方向的废墟里传来了声音,在死寂的城门区域异常明显。声音的主人显然是无法接受这样冲击性的血腥场面,胃中一阵翻腾。
“是谁?”密特拉发出短促的质问。
那个人不可能是凶手,除非凶手是被催眠而行凶的。但是这种可能真的存在吗?
也许是幸存者?不会的,军人不会有如此表现,尤其是死者都是他的战友。
难民?难民为什么会远离难民营跑到这里?
“不……不要激动……我没有恶意……”废墟之后走出一个年轻的沃尔珀女孩,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稚嫩的脸庞上沾满了灰尘。她手上那根独特的法杖吸引了密特拉的注意。
“你……您是密特拉小姐吗?”她捂着自己的嘴,强忍生理上的不适,向密特拉提问。
密特拉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上收集的四块军牌收进包囊里。
“我们先离开这里。”
“哈,哈,终于……喘过气来了,非常感谢你,密特拉小姐。”安洁莉娜捧着密特拉递来的热咖啡,心怀感激。
“不用什么敬称,直接叫我密特拉就好了。”密特拉站在安洁莉娜的对面,默默陪伴着她。
两位女性站在废墟之中,真是奇妙的光景。
“那,密特拉就称呼我为安洁吧。”
密特拉愣住了,对方的热情超乎她的想象,而这份热情又和艾琳完全不同。
“我知道了,安洁。”既然对方如此希望,那密特拉也没有必要去拒绝。
在安洁调整心情的期间,密特拉从她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罗德岛知道了密特拉的动向——这可能是因为艾琳,也可能是因为赫拉,当然更有可能是二者皆有。除此之外,罗德岛也得知了沙曼城军队的异样,便让身在城中的安洁前去调查。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情况。
“罗德岛一直尝试着与沙曼城的政府和军队取得联系,但都是无用功。”这是安洁的说法。
现在,一切都很好解释了。军队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基本消灭,政府人员多半也难逃一劫,这就是城中没有官方势力出现的原因。
“另外,有一个来自叙拉古的犯罪家族现在正在慢慢取代政府的职能。他们的纹章是一个黑色十字。”这是安洁提供的另一个情报。
叙拉古的罪恶家族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在某个时间段他们基本都被消灭了,幸存的家族也无法组成足够的力量去重建曾经的势力。但是这个黑色十字纹章的家族做到了。他们曾经是叙拉古的一支小型的家族,名为“拉尔默”。他们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集合了大批力量,成为了存世不多的叙拉古家族残党,甚至开始进军保守的卡西米尔。
“你觉得是他们做的吗?”密特拉问道。
安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有动机,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毒杀,或者是源石技艺,基本上只有这两种可能。”密特拉冷静分析道,但是听到这话的安洁,身体剧烈颤抖了一阵。
“我……不觉得他们能有这样的能力。除非……”
“除非他们在不断壮大的过程中,吸收了一些危险的成员。”
安洁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站起身来,这让密特拉有些意外。
“我们去找出真相吧,我和密特拉一起!”
“罗德岛的任务吗?”密特拉不擅长对付这样精神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继续前进,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如果罗德岛没有分发任务给我,我也会主动去调查的。所以,我想谢谢密特拉。”
“我?为什么?我没有做什么。”
“谢谢你的咖啡,让我打起了精神。而且,如果我慢慢调查,最后找到了这里,身边却没有人陪伴,我肯定会当场晕过去吧。”
安洁灿烂的笑容,仿佛驱散了沉甸甸的阴云。
“这……这样啊。”密特拉手足无措。
“那我们就先去难民营吧,那里才是我此行的目标。而且,在那边应该也会找到些线索。”她赶忙转移话题。
“至于这些人……”密特拉看见了安洁眼角的悲伤,“只凭我们两个人,做不了什么。”
“我知道……”安洁强忍自己的泪水,“我们找到幕后的真凶,让他们安息,就好了……”
她真是一个神奇的女孩,一个坚强的女孩。
密特拉这么想着。
两位信使带着新的使命,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