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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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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香霖堂

后来,我先收到了来自人里的短笺,扼要简明,是一则讣告。

在守灵的夜晚,独坐通宵。我,没去见最后一面。

它终于来了。解开包袱皮,是一个小巧扁平的方木匣,像一口棺椁……

木匣原封不动,沉寂多日,任由尘埃安家落户。

空屋里传来一阵嘲笑:“你这退缩的胆小鬼!怯懦者!失败者!”

“不是的!”我辩解道,“我是出于悼念,才不去动它。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冲淡来自死亡的忧伤!”

“别骗人了,你敢扪心自问吗!你是那种因为这样的事然后就此摆手的人么!你告诉我,这些年为了想起那个人,你都做了什么,你说啊!”它冲着我的耳朵质问道。

“我……”

这些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了想起那个人,人里的居民尽可能打听询问,幻想乡可能有人的地方我都搜索了不下一遍!不排除意外事故,我还特地和死神打好交道,嘱咐她留个心眼!为什么大家都能不约而同地遗忘!为什么大家都能一脸淡然地接受!明明记忆中有一人完全地消失了!明明有一人悄悄地无故蒸发了!究竟,那个人是怎么做到!又为什么,唯独让我察觉到,就因为有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么!就因为有挥之不去的失落感么!我真的希望脑袋里的记忆碎片全是彻头彻尾的幻觉,都是虚无缥缈的错觉,可它偏不!那个人的物件实实在在地摆放在我眼前,暂时由我保管!出了故障的录音机就在这!为了想起那个人,我修理录音机,向信息发达的天狗咨询过相关的知识,协同技术先进的河童积累大量的经验,雇佣助手在无缘塚捡拾可能派上用处的道具;为了想起那个人,我在后园种满了记忆中出现过的花草;为了想起那个人,我四处索求帮助,落得今天的境地。

“为了想起那个人,我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不可思议,说出这话时我竟心无波澜。

“为什么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停滞不前?”

我知道的,恐怕,我……

“我(你)害怕了。”声音重叠在一起,真奇怪,明明屋里就我一人。

我知道,打开那个木匣,我将突破禁锢的瓶颈,离答案不过一步之遥。我知道,里面是什么,单凭实物的形式,我便猜出八九分。我知道,我的拖延于事无补,我的欺瞒滑稽可笑。

我已经无法挽救多年的空白,重见天日的出土文物,会在鲜活的空气中急遽腐坏,无能为力的我,不得不做出残酷的预想。

终于,积攒了许久的决心让我狠心掀开盖子,直面尘封的秘密。

不出所料,木匣里躺着一盘磁带,我找到了拼图最重要的部分。

……

咔啷——咔啷——

“霖之助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

天气这般恶劣仍有人上门,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迅速且小心地把磁带推进柜台的抽屉里,向毫无征兆的来客发起一如既往的招呼。

“铃仙,刚从人里回来么?”

她打扮成行走江湖的药贩子的模样,大大的斗笠盖住了她的兔耳。她不想在人里暴露真实的身份,设法掩藏身为妖怪的特征,除了生意的洽谈,其他保持缄默,绝口不提。不过,这样反而增添了神秘和可疑的气息。所幸她贩卖的药剂疗效显著,立竿见影,以至于她仍能在人里走街串巷,四处营生。

“霖之助先生,我这有一件商品,不知您能否看得上眼。”有时她也会切换成营销模式,脸上挂上专业的微笑。

“我看看。”我接过商品,马上鉴定出它的名称和用途。“超音波驱鼠器,顾名思义,驱赶老鼠的道具。”

“有了它,粮仓就不会遭耗子,木屋也不会遭到啃咬。多好!”

“很不错,可惜我不精食事,只把吃饭作为偶尔为之的乐趣,比起鼠类的啮齿,我更怕返潮的霉灰。”我苦笑道,“何况我的助手还是一只大耗子!”

“哎呀,那就没办法了。”她搔着头发遗憾地回答道。不同于某个鲍勃头后辈,她向来不强行推销,我很喜欢这一点。

“不过,这确实是好商品。香霖堂虽然用不上,但囤积一些,面向香霖堂的客人也是不错的。铃仙,这个能不能先放我这,我帮你推销。如果口碑好,我会考虑多进一些。当然,提成你说了算。”

“太好了,霖之助先生,和您合作真愉快!”原来妖怪兔兴奋起来也会蹦蹦跳啊。

“哪里,能接触月球的高科技,也是道具屋的幸运。”我拨弄着捕鼠器的开关,好奇里面的构造。

“嘿嘿,其实,这也算不上月球的高科技,只是我的自制发明。说实在,月球的高科技,我们一样都没带下来。”

“是么,永远亭的医疗闻名遐迩,我还以为一定是借助了月球的高科技。”嗯,不用螺丝,怎么做到固定的?

“那是师匠(永琳)经验丰富,手段高明。但她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此话怎讲?”要不要试着拆解一下呢?我边说边思忖道。

“的确,借助月球的高科技,没有什么疑难杂症可以难倒师匠。但是,我们的高科技没有一样带下来,对于绝症,我们也是束手无策的。”

“嗯?最近遇到这样的病例吗?”我把捕鼠器放一边问道。

“是的,可能您不知道,人里那家道具屋的老板脑袋里就长了……肿瘤,……的风险很大,就算成功也极……神志不清……”

天色阴沉,我被窗外殷殷的雷声震得近乎丧失听力,我呆呆地看着铃仙张着嘴,如梦初醒。

“是这样吗?”

原来,我才是神志不清的患者,重复着语焉不详的呓语,做着异想天开的美梦。

再一次,我自以为傲的余裕在现实的冷酷面前一无是处,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老爹到底想我怎样做,我能做些什么,我应该做些什么,我要做些什么……我……我……

“霖之助,霖之助,喂,霖之助……”刺痛从脸颊传来,谁在拍打着脸?

一张脸渐渐从模糊的视野中清晰,是纳兹琳。

“怎么了?整个人呆住了,刚才一点反应都没有,把我吓着了。”她皱着眉看着我,一脸担心。

铃仙怎么没了踪影?我在脑海中来回搜索,在恍惚中,我隐约记得铃仙被我莫名其妙地打发走了。下次向她道歉吧。

“没事,发了一会儿呆。”我试着做出让人宽心的微笑,露出一张丧脸。

“别勉强,别勉强,看着比哭还难看。”她赶紧摆手,“你呀,看起来有点不对劲。要不,早点洗洗睡吧。”

“没事,我还能坚持一会儿。你今天,是那个吧。”

“是的,这次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作为我的助手,纳兹琳经常从无缘塚带来一些外界的道具,大多是无法使用的电子产品。久而久之,她所说的“好东西”我不再报以期待。

“锵锵~~干电池!这次是包着塑料壳的,完好全新的!”

我未能猜对上天的安排,再度迎来了不啻于晴天霹雳的震惊。

我打开录音机的后盖,安装好干电池,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把磁带放入录音机中,合上仓门,食指按在开关按钮上。啊,手在颤抖。我扼住不听使唤的手腕,咬牙僵持着。好了,没事的,没问题的,一切都会顺利的。现在的我俨然是一名异教徒,在假想的魔法阵上摆上了准备多年的牺牲,口齿不清地念叨着酝酿已久的咒语,当我的最后一句咒语的末尾脱口而出,我所期待的奇迹一定发生!

“啪叽!”

录音机流利地播放着动听的音乐,那是某位外国女歌手演唱的歌曲。那熟悉的旋律再度响起,原来是那么深切凄美,让我不由动容。我抚摸着前额,低着头,佝偻着身体,仿佛要缩成一团。

“霖之助,真的没问题吗?”看在眼里的纳兹琳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关切地问道。

“没事,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纳兹琳,麻烦你拿杯热茶。”我向她指了指茶具大致的方向,她有点急促地进了里屋。

我仰起脸,望着窗外阴沉的云层,思绪万千。我终于想起了过去的逝去的日子里我所失去的许许多多的东西,那些不在了的或者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那些在无尽的懊悔中枯萎的美好的事物。我是一名错过时刻的旅客,岁月的列车响着鸣笛驶去,我没能赶上,羁留在记忆的站台上。

我不再看着窗外,调整着姿势,全身蜷缩在木椅上。现在,我仿佛置身于蓊郁的魔法森林之中,呼吸着潮湿的空气,聆听着怯鸟的清唱,感受着广袤的昏暗,数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学徒,在人里修行中。

这时,纳兹琳过来了,捧来一杯腾着热气的茶。我接过茶杯,向她表示感谢:“谢谢你沏的茶!另外,这次真的是,十分感谢!”我的眼神瞥向正在播放音乐的录音机,纳兹琳从无缘塚带来的干电池,让它再度正常运转。

“小事一桩啦,”纳兹琳莞尔一笑,又关切地问道:“真的没事吗?”

“不要紧的,现在好多了,谢谢。”我打消她的疑虑,说道:“倒是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唔嗯,不知为何今天从我踏进香霖堂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头晕恶心,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看来超声波驱鼠器正发挥着它的用途。

我和纳兹琳聊了一些关于道具的事情,她不得不离开了。她实在受不了超音波的干扰,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回去了。我按下录音机的开关按钮,取出那盘磁带,磁带上写着音乐的曲目,其中包含着刚才播放的歌曲的名字。外面风声响起——

外面风声响起,下着雨。透明的莲花在地面上绽放,薄纱般的白雾氤氲着。我擦拭着因为水汽而模糊的镜片,知道有客来访。那是不同于淅沥的雨声的悠扬的低吟声。很熟悉的旋律,与她伴行,常听到她这样随性的哼唱。

她拄着油纸伞掀帘而入,手里提着一样道具。

“嗨,我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有了前车之鉴,她所说的“好东西”我不再报以期待。

“这是外界的道具吧,我看看,录音机,能播放音乐。之前能正常运转吗?”我按了按上面的开关按钮,没有反应,坏掉了吗?

“前阵子还能动,不少外国歌曲都从这里学来的。”难怪她只是哼着歌,原来是不懂歌词。

“咦,你知道怎么用吗!”我这才反应过来。

“一个熟人教我的。这个键是播放,这个键是快进,反过来这个就是快退,啊,这个键不能按。”她把那个熟人一语带过,介绍起按键的功能。

“嘿,你有这么棒的道具还知道用法,怎么不早介绍给我。”

“光顾着听音乐,忘了,哎嘿嘿。再说,带过来不就成了你的收藏品吗?”

“……也罢,总之就是让我修理这个录音机,对吧?”我感到有些惋惜,指着录音机问她。

“我来这里是要卖掉它的。”她摇头否定了。

“坏掉的道具可就不值钱了。”

“我留着也只是破铜烂铁一个。”她淡淡地说道。

“……那暂且以我个人的名义替你保管吧,我修好了再还你吧。”

“也行。”她走回门口撑开油纸伞,回首说道。

“那么,我期待你的表现哦,霖之助。”

“这点你放心,修理道具是我等职人的本分。”

“霖之助!”

我正准备拿起维修的工具,被她叫住。

“嗯?”

“沙扬娜拉!”

我挥了挥手,没有注意到:作为报酬,她已经把“我”的一部分带走,永远地,连同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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