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诺！维娜诺！”
“干什么啊……”
我再次被剧烈的晃动摇醒。
睁开眼睛，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看起来能呛死人的那种。只能很勉强地看到女孩的一点轮廓，一抹樱红色。
女孩温热的手掌触感从手上传来，我能感觉到，她正在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时有滚烫的什么液体滴落下来。
“维娜诺！”
“都说我叫李嘉乐啦，什么维娜诺？”
“太好了！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太好了！但是……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女孩拼命地晃着脑袋，看得出来，她好像很愧疚。
“你干了什么吗？没干什么就不要说对不起啦。”
我轻声安慰道，但女孩根本没在听。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都说了到底什么事对不起啊？”
我有些不耐烦，刚睡醒就被人一顿吵。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了。
“利维娅！利维娅她……不在了……”
说着，女孩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直至哽住。
利维娅能出什么事？她是恶魔，一定会复活的啦。
说起来，我还得赶紧回去帮大家。这会儿莉姆露应该已经要气炸了吧。道歉也很麻烦呢。
“利维娅还活得好好的呢，在另一个世界。”
我这么说后，女孩猛然抬起头，炽热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浓雾，让我心头一紧。
“真的吗？”
“真的啦。”
“连大人们都这么说，我还以为是骗我们。既然维娜诺也这么说，也就是真的咯？”
“真真的啦，绝对保真。不信的话，以后去一个叫魔国联邦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我们喔？”
不知道为什么，没脑子地蹦出了这一句。我嘲笑着自己的犯傻行为，抬起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传来的，却是手上粘稠恶心的东西粘住头发的触感。
我急忙缩回手，一股难闻的腥味随即传来。
“维娜诺你不要乱动啦！”
女孩相当关切地说着，抓住我的手腕，在上面洒上冰凉的粉末。
“这是什么？”
“止痛粉，大人们给的，效果很好！”
“我说…我怎么了……？”
“咦？你忘了吗？”
女孩小心地为我缠上布带，语气中透露着惊讶。
“忘了什么？”
“就是我们去为利维娅求情——”
“等等……”
我打断了女孩。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但如果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也太异常了吧。
为什么这个女孩还活着？她到底是谁？
“你先躺下别动，我接着帮你处理。”
女孩将手伸过来，拦着我的腰缓缓将我放下。
还有哪里要处理？这么想着，腹部传来冰凉的丝丝触感。一阵风吹过，仿佛能一直渗透进内脏中去。
我的心脏砰砰跳动了几下，不敢相信。
从左到右，横跨整个腹部的巨大裂口。我没有任何痛或痒的感觉，只是觉得空荡荡的。
不可思议。为什么我还会活着？
“谁弄的……？”
“诶？你不记得了吗？”
“完全没印象。”
女孩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进行着完全不合格的处理。她好像并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疼这件事。
“大人们的惩罚啦，我也被这样对待了。但是维娜诺的回复能力比我差一点，所以没办法啦。不过能顺利活下来已经算是合格啦。”
回复能力？我不能理解。普通人为什么会有这种程度的回复能力？
还有什么合不合格，这难道是什么试炼吗？不合格就得去死的那种？
“抱歉，我不明白。”
“不要紧，维娜诺心里的恶魔会保护你的。”
女孩对着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我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热切的视线。
“是嘛，心里的恶魔……”
“很多人都因为心里的恶魔不够强大，或者不愿接受它们，不在了。”
说这是梦，有点难以相信。
我是维娜诺，但是，心里住着恶魔。女孩是谁我不知道，但心里也住着强大的怪物。
那利维娅，还有其他人，是因为心里的怪物不够强大而死的吗？不，不是，因为她们不愿成为恶。
如此想来，我虽然转生后拥有了极高的天赋，内心也确实不够强大。
在那个世界轻易地就被杀死了。是因为我还有所忌惮，不愿接受心中之恶。
出于道德伦理的观念确实是没办法啦，但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恶意并不会因为我的妥协而止步，相反，只会被别人认为懦弱、无能，从而更加肆无忌惮。
但是，真的没办法啊，我又没有谁能够依靠。
就连利维娅，作为利维娅·乌诺拉重生后也不像原来那么高傲好战。
不是谁都能像眼前的女孩一样坚强，任何事都不会让她有所动摇。不仅如此，她仍然能时刻保持着自己的善良。
让人羡慕的家伙。
“怎样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强呢？”
我很想知道，内心蜕变的秘诀。
“嗯？我吗？没想到最优等的维娜诺也会说出这种话呢！”
“什么鬼话，你才是最优等吧？”
“大人们是这么认为没错啦，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优等的哦！”
“为什么？”
“因为啊，维娜诺真的很邪恶啊！”
“这是什么没品的笑话？”
女孩咯咯笑着，对伤口已经基本处理完毕。
她站起身，收拾好布条与药剂，为我整理好被凝固的血液糊得凌乱的头发。
然后，她渐渐走远，走向某个角落，听起来像是打开了铁门。
一阵光从门外照射进来，落在我的身上，温暖的感觉随即爬满全身。
久违的太阳光，仿佛能将一切烦恼融化。
煞风景的是，随后而来的女孩的惊叫。
“等等！你们不能这样！明明昨天才——”
“塞拉，这儿没你事。”
中年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我又听见了，那熟悉而恐怖的军靴声。密集到令人战栗。
“维娜诺，出来吃糖咯！”
“维娜诺！不要出去！”
笨蛋么？我根本动不了。
“维娜诺，再不出来就放火咯？真没想到，会躲在这个地方呐。”
“上尉先生昨天没看到真是可惜，你能想象在极端妹控面前折磨她妹妹时那家伙的表情吗？我可是一生难忘哦！”
“居然不邀请我吗混蛋！不过那时我有个高层会议要参加也没办法。那么今天也得加把劲儿呢。上头催得更紧了，得赶紧交货。”
“没办法，人造恶魔的工作太繁琐啦，各种手段用起来也很麻烦。别看我这样，下手的时候我也很心疼呢。”
“别这么说嘛，比起其他两个计划，好歹这边已经率先有了不错的成果。这下应该能期待充分加强军备了吧。”
“好啦好啦，别躲了维娜诺，赶紧出来赶紧结束。大伙儿也很忙的啊，得赶紧让大家见识见识你到底是什么水准。”
果然又是这样吗。
这辈子恐怕都过不去这个坎了。无法大幅行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到。如此想着，我企图放弃挣扎，反正也没有痛觉。
但是，女孩的声音仿佛能刺破耳膜。
“维娜诺！让它出来！”
“塞拉！再多嘴一句小心把你也烧了！”
远隔数十米，被人紧紧捆住的女孩拼了命地嘶喊。原来是叫塞拉吗，听起来像是昵称。我不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选择。
让它出来，它是谁？是指我的心中之恶吗？我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如果只是接受心中之恶就能有办法度过这种日子的话，我愿意成为恶。就像为了不被渴死喝白开水那么简单自然。对啊，只是这种理由而已，很幼稚吧。
还有退路的话，谁不想摆烂呢？没有退路的话，谁不会奋力一搏呢？
只是这种理由，也不需要什么长篇大论的感悟与总结，没关系，毕竟能过得舒服一点。
我愿意成为恶意本身，从而接受恶意化形的心之恶魔。
其名为——维娜诺。
我毫无抵抗地被大人们抓住，绑在冰凉的铁架上。
新鲜动物油脂的味道飘进鼻子里。
“怎么感觉像对待异教徒一样……”
“喂！那玩意儿很贵的啊！留着不好吗？”
“无所谓，到时候把塞拉交出去，得到的奖金足够在这里建一个基地了。”
大人们的谈笑声中，瘙痒的感觉从脚底开始蔓延。并不很疼，但是很热很难受，渐渐喘不过气来。
塞拉好不容易为我缠上的布带变成灰粉散去。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估计又在试图求情吧。
不管怎么挣扎，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如果……
直到光芒爬上头发，漫过头顶。
我仿佛看见，和我容貌相仿的少女，隔着烈焰向我投来微笑。
那一瞬间，意识坠入深渊，跨越了不知多远的时空，从深渊的另一头出来时，浓雾散去，眼里是久违的大地。
我知道，有人将我拉了回来，但我还没空去感谢那家伙，有人将剑指向了我。
“嘿，你好？”
“居然又来一只。你做好再次重生的觉悟了吗？”
“抱歉，我没听懂……”
嗖地一声，剑已经逼近到脸上来。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同时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剑被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啧，真是麻烦。”
神职人员模样的黑发丽人干脆放弃自己的佩剑，与我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也丝毫没有小看我，双手不断结着复杂的印，嘴里念着难懂的语言。
这个术式，有点似曾相识。
我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试试「万恶者」对这招的解析成果，便随意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刚刚浮现的金色流光与文字便突然消失了。
意料之外的结果让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也有些难以置信，不太清楚是怎么做到的。
说起来，还有件事我想要弄清楚。
“你是入侵我们的人？”
“是又怎样？”
原来如此，那我可不能就这么让她走掉。
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感觉现在得到了解放，也并没有迎来我所担心的失控之类的结果。
那样一来，就无需在意了。
《告。个体：原初之蓝，条件已满足，是否消耗自身魔素进化成魔王？》
没有理由拒绝，不如说，和之前的决定别无二致。
说起来，我好像可以给自己命名吧。
那就叫——维娜诺吧！
《不，你叫——维娜诺·拉普莱斯。》
《了。即将开始魔王的进化。特殊能力「万恶者」请求对个体：原初之蓝进行完美进化……已批准。个体：原初之蓝请求自我命名〈维娜诺·拉普莱斯〉……已拒绝。原因：含有违禁词。》
诶？
《特殊能力「万恶者」请求批准命名。》
《……了。已批准。进化准备中。》
《特殊能力「万恶者」请求进化。》
《了。即将受理。个体名：莉姆露·特恩佩斯特的特殊能力「大贤者」正在请求进化，请耐心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