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曲(三)
[霜华落尽]
我站在门前犹豫许久,还是打开了门。
那儿,躺着一个女孩,孤身一人睡在病床上,手上扎着点滴管,闭着眼睛,安详静默。
很平静,一切,都陷入了平静。
她是谁?
反复询问自我,迟迟没有答案,在记忆之海中奋力荡起船桨,努力驶向记忆的彼岸。
啊。
霜。。。霜。。。什么?
我丢失了太多记忆,看着眼前的白兔女孩,脑中只有一副零碎的画面,一句模糊的话语。唯有一颗糖,似乎仍留在嘴中,它是辣的。
我慢步向她靠近,轻轻捧起她的手,很温暖,很柔软,记忆渐似潮水上涨,又从眼角缓缓涌出。
“霜星。”我小声呼唤,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声,一切是如此平静和安逸,却又显得几分凄凉和荒诞。
我不会遗忘她,永远不会。我本应如此,但现实中,我早已忘却,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
我把她的手放入那有规律上下微振的被中,站在一旁,悄然视之。
“还有机会吗?”话语从内心发出,回荡在房间中有传回心底。
“你知道不可能。”一个女性的声响伴随开门声打破原有的平静,我警觉地扭头望去,竟是华法琳。
她紧皱眉头面露困惑,手中晃着装有营养液的点滴袋,“博士,”她眼瞟了一下墙角,警示我藏在阴暗处的摄像头,“这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离开,并忘记你所看到的一切——那仅是一具尸体。”
我努力保持镇静,反复提醒自己‘我看见了霜星,我的确看到了活的霜星,这个女孩,她就躺在我身边,做着美梦。她只是沉睡不醒,但她依旧活着。’
我无法判断华法琳的立场,但她善意的提醒让我多了几分心安。
我瞥了眼那个幽暗角落。
那就陪“她”演戏吧。
“如果我反抗会怎么样?”我进一步试探。
“我会使用武力,并清除你的记忆。如果你不想让此发生,我可以带你离开,”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伸出手来,“外面道路黑暗,不介意的话,我亲自为你引路。”
大口的空气渐渐从肺倾吐而尽,我已经完全冷静,现在必须离开了,抱歉,霜星,抱歉。
我不舍地看了看这只让人爱怜的小白兔,转身离开。
华法琳猛然靠近我,牢牢抓住我的手,刹那间一阵强电流从我的手流经我的手臂和胸脯直击大脑,我的耳边响起了女性的声响,而我转向她时,她的嘴却紧闭着,手指悄然划过嘴边,示意我安静。
“博士听的清楚吗?”
这声响惊得我猛颤身子,险些失足跌入黑暗。此刻我的身边没有一丝光亮,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蹒跚前行。
为什么如此黑暗?我不由得心生困惑,仿佛我并非身处罗德岛,而是一片漆黑森林,时刻警惕身边的一切。
“为了创造条件,我特意关了灯,博士,有何不解务必快速提出。”
声响再一次响起,我的恐惧完全烟消云散了,看来,华法琳是来帮我的。
“法华琳,霜星,为什么还活着?”
“你居然不在意你自己的生死,不明白这发掘真相的结果是什么吗?此处是罗德岛的禁区,换成他人早已命丧于此了。”
唉。她叹了口气。
“博士,霜星是被你救活的,你完全没有一丝印象吗?而且用的是你血,那可是我求之不得东西呢。”
我救了霜星。。。是吗?
“对,是的。”
那,接下来。。。
“法华琳,你的能力是源石技艺吗?”
“终于有点谨慎了,这个能力是进化的必然结果,吸血鬼长期生活在黑暗中,为了不被猎杀而习得的本领,要知道,在丛林中不仅需要进攻,更要做好隐藏和交流。暴露者,难长生。”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吗?如此想来,罗德岛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法华琳,那如今的霜星。。。”
“只有机体能正常运作,思想无法被唤醒,所以我说她只是一具尸体。”
“植物人?”
“是,但不完全是。”
“还有方法医治吗?”
“我只能说有,但不能告诉你具体,但你可以想一想,我们是如何交流的。啊,博士,快到路的尽头了,你需独自前行了,祝你好运。”
道路的尽头是茫茫白光,顿时扩散膨胀,刺眼无比,抹灭了周围的黑暗。
过了许久我的视力逐渐恢复,左右环视才发觉华法琳早已消失不见。
对啊,我该,何去何从。。。
[霜融星升]
我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距离与霜星见面已过三天,这些天的时光压抑我的心智:一是我收到警告不得踏足禁区半步;二是对与霜星的苏醒,我竟毫无头绪。
你可是学医的啊,混蛋!
我反反复复咒骂自己,翻着有关脑科学的书籍进行记录。我埋头苦写着,字迹逐渐潦草,书写速度逐渐提升,直至变成一条直线。我一气之下摔笔泄愤,笔杆划过空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正如我的努力以劳无获。
“啪。”
笔杆撞上台灯,它摇摇晃晃倒地不起,发出嘶嘶痛苦的悲鸣。
“草。”我嘟囔着将自己埋于双手陷入沉思。
我开始质问自己。
“你希望霜星复活,还是‘霜星’复活?”
我无法做出选择,摆在我面前是三条路:
更换霜星的大脑或是脑神经,让其正常运作,但这样会让她丧失所有记忆,也可能会因此性情大变,霜星将不再是霜星。
我不想这样。
让霜星继续沉睡,永入梦境。
我。。。
让她死,结束痛苦。
。。。唉。
台灯依旧呜咽,仿佛是霜星在向我哭泣,我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我的身体渐渐冰冷,身处在茫茫白雪之中,群星璀璨闪耀,恍惚间在雪原的另一端矗立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冰雪呼啸着扑向我,试图把我击倒,我摇晃身子难以稳住脚步。我抵着风雪艰难前行,那人影清晰些许。“一只。。。一只兔子。。。白色的兔子,她在向我招手。。。她是。。。霜。。。霜星!霜星坚持住,我带你离开!”
我发了疯地喊叫,却什么也听不到。那位兔耳少女就立在原处,朝我笑着,但任凭我怎样努力靠近,她都在离我远去,远去。她慢慢化为远方一片雪花融入白色天地。
繁星爬升头顶,照耀大地,霜雪化去,随我的眼线一同模糊,遁入黑暗。
“霜星!”我忽然大声哀嚎,探向四周,才发觉自己仍处于原处,依旧原地踏步。
“又是这个梦。。。”
还有机会吗?
一切仿佛重回原点。
我开始悔恨,或许,我本就不该打开禁区的门,更不该得知真相。就算得知真相,我又能做些什么?
我把自己丢到一边,与台灯一起瘫倒在地。
台灯不停闪着亮光,这光芒似有魔力般吸引我,使我着迷,我的眼前全是光芒。我想将这光芒占为己有,伸手抓取,瞬间眼前电光闪烁,电流冲击全身,我抽搐着身子,在地板上跳着奇怪的舞蹈,踢倒了椅子撞倒了桌子,屋内乒乓乱响好不热闹。
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还在做无谓的挣扎,放弃吧,放弃吧。
我该放弃吗?
真的,就,放弃了?
不,不。
“啪。”
我眼前一黑,陷入黑暗。
房间里没有亮光,我颤着身子,扶着墙慢慢爬起,眼中充满光明。
我找到方法了,我找到了希望,谢谢你,华法琳。
[霜星共舞]
注意:
(以下实验没有任何理论依据,请勿尝试)
哈。。。啊。。。哈。。。
我穿着粗气带上自制的电流器向禁区狂奔,我收买了可露西尔让她关闭了所有的监控(伏笔),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前进的步伐,霜星,我来救你了。
但,站在门前我依旧犹豫了,真的能行吗?
没有前人之鉴,但再次拜访法华琳时她的微笑给了我几分信心。
我深吸一口气,转动把手,门开了。
走进去后不忘关上门,我压着脚步迈向她,轻轻坐在她的身旁。
她双眼微闭,没有一丝生机,突然似有什么东西般揪住我的心,用力拽着,拽出了些许眼泪。
多好的姑娘啊,为什么,就不能。。。聪明点呢,傻孩子。
我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语:“忍一下就好,马上,就能看到光明了。
我把电极片轻轻贴到她的太阳穴,我不知道这样是否有效。
我的手被定在旋钮前,微颤着,我不希望她受苦,但,如今也只能走这条路了。
抱歉,霜星,抱歉。
我咬咬牙打开开关,拨动旋钮,电流开始通过,我死死盯着她,不敢有一丝松懈。
她的眼皮微微颤抖,似肌肉抽搐。我缓缓加大电流,突然她的眼睑猛然睁开,我立刻关上机器,呆呆地望着她。
呼吸正常,心跳正常,但。。。
“霜星,霜星。”我小声呼唤,仍没有答复。
啊。
我看着她那无神的眼睛,情绪顿时喷涌而出。
她看着我,紧紧的看着我。
“对。。。对不起。”
我自责,非常自责,我有种想要自杀的冲动。
我的视野逐渐模糊,霜星消失不见,只有茫茫白雪。
“啊。”
啊。
啊?
刚刚好像有,什么声响。
我无力地转过身,空无一人,我疑惑,我不解,我这没做的意义是什么,还是说白费一空。。。
“啊,啊。”
的确有些声响,或许是我内心的呻吟吧,我也许,过度劳累了吧,毕竟为了她,我工作了整整72个小时,靠着理智液苟活,不敢有一丝懈怠。
好像有什么东西拉住了我的衣袖,我低头看去,眼眶又湿润了。
“霜。。。星,霜星是你吗。。。霜星。。。”
她醒了,真的醒了,她眨着眼睛,面露微笑。
我努力压制内心的冲动,我想把她紧紧搂入怀中,永不放手,永不离开。
可惜她是病人啊。
她指了指微张的嘴巴。
“哦,要喝水是吧,好,好的。”
我慢慢将她扶起,将水送到她的嘴边。
“好些了吗?”
她啊啊的叫着挥着手,让我靠近。
她抓去我的手,摆弄着,像孩子一样在我手上比划着什么。
谢。。。谢。。。
“你能醒来就是最大的宽慰了,不用感谢。”
她指了指我的眼眶,“啊”的叫了一声,我知道,那是黑眼圈罢了。
“霜星,额。。。我居然不会说话了。。。一言难尽啊,你有什么想做事吗?”
她歪着头面露困惑。
“我是指。。。出去走走,还是什么的。”
她更加疑惑了,睁着眼睛,小声啊叫。
莫非。。。语言系统出问题了?
“你是谁?”我问道。
她没有回答。
完了。。。文字。。。试试文字吧。
我拿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写着:你好吗?
她点了点头。
我松了口气,继续写着:你是霜星吗?
她皱了皱眉头,嘴微微鼓起,面露不悦。
我尴尬地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教你读字音吧,好吗?
她点了点头。
我写下了第一个字:我,“我。”
她张着嘴支支吾吾,“唔。。。喔,我。”
我欣慰的笑了笑,写下第二个字:你,“你。”
“那。。。以。。。你。”
突然她的眼中闪着亮光,咧着嘴笑了,起身趴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
“喔。。。我,啊。。。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