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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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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塔旁的居住地——那几进院落内,找到了厨房。

有水,有粮。

储存的量是十个人的一个月口粮及用水。粮仓很明显,就在厨房的后小套间内,那是七月先看到的;至于,那三米深的地下蓄水池,却是周壅找到的。

如果让七月去找,她一定还没找着存水的地方,就先渴死了。

所以,由此而产生越来越浓厚的崇拜之情,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就像她曾经顺口说的,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他,是人吗?

应该是人吧?

若是龙,或者是麒麟的话,他总该会是皇帝,主相什么的吧?

“没有毒,全部可以吃。”

周壅下了判断。

七月质疑:“万一,是你验不出来的毒,怎么办?”

周壅很优雅地笑了笑,用那好听得醉人的声音说:“那就一起死。”

一起死……

七月的脸可疑地红了一次。

等到周壅把周围的尸体处理掉,房屋院落收拾干净,已经是日入时分了。

而看天色,风靡云涌,云层特别怪异,堆得那样厚密;空气更是诡异的紧张,明明有风,却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龙卷风……”

闻人七月站在院内天井的一棵树旁,已经彻底呆了,“阿壅,如果……如果有龙卷风的话,该怎么办?”

“……,”周壅听到七月的话,只是抬了抬眼皮,瞟了一眼天边,不紧不慢地说道,“龙卷风来了,抱住我,千万不要松手。”

“……”

抱住你?两个人一起被龙卷风刮走?听起来倒是挺美的啊?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

忽然间,七月灵光一闪,欣喜万分地说道:“那个那个……地下蓄水池……有地下室,我们可以躲在那里。”

“……那个蓄水池上有尺厚盖板,与地面齐平,取水灌水均通过侧旁的小口,若是躲了进去,平时倒还无碍,但是此刻看这天象,随龙卷风来的,还有瓢泼大雨。万一,水漫过顶,你能憋气多久?”周壅皱眉问道。

“一分钟。”

“……听不懂。”

“就是……就是……大约八九个‘弹指间’(注1)?”七月很努力地回想着语文老师提到的古代计时方法。

这一次,周壅听懂了。

看来,我们那可爱的班主任谢老师说得真没错,本来大家都还以为谢班在逗同学们笑,说些天方夜谭样的传闻呢。

“以普通人而言,能屏息这样的时间,算是可以了。”周壅淡淡然地说道,似是赞许,“不过,这个提议倒也不错,刚好可以在池子里练一练水引之术(注2)。”

七月恨不得用力抽自己两个老大的耳刮子。

苍天啊,大地啊,好容易阿壅同学忙得陀螺一样滴溜溜转,看起来是忘了到龙瓯后,要教她学习控水的这档子事了,怎么自己就这么没脑子,又一骨碌地撞上枪口去了?

雷声响起,风霆流形(注3),云行雨施,雨矢柱下。

终于下雨了。

闻人七月作最后的努力:“阿壅啊,在水池子里,会把食水都给污了,那么我们俩喝什么呢?”

“石块、木炭、树叶、细砂等物岛上都有,滤水净化也不难;况且,净水术施展起来也极为方便;再一个,饮水之前都要烧煮,有何问题?”

七月绝望地细声嘀咕道:“……知道得少一点会死吗?我看,就算找不到蓄水池,你也有办法化海水为食水吧……”

“咳咳……”

周壅呛了数声,也没再开口便挽着七月走入厨房,直接顺着通往地窖的楼梯走了下去。

水引之术。

首先要能长久呆在水里,视水如同空气;接着便要化身为水,融为一体;最后就要借水之力,以上中下三等之能量对敌。

第一关,就难如登天了。

厨房地下层,闻人七月呆呆地看着蓄水池侧一尺见方的开口小门,半天不能动弹。

其实,她游水是不错的。

只是,和周壅的要求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视水如同空气!!拜托,她闻人七月是人不是鱼,好不好?连人鱼的资格都够不上,怎么能在水里呆许久呢?

听说,练瑜伽的高人,可以在水里呆好几个小时。这也是世界上——当然是七月的世界里——罕见的奇闻。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了,几乎如同鹤唳般地鸣叫起来。连在这地下室内,都能感觉到尖刺入耳,十分难听。

周壅的神色不变,他打开那个小门,侧头看着七月,凝注了片刻,便一把揪住七月的腰带,把她丢进了蓄水池内。

三米深的池子,储有两米左右深度的水方。

闻人七月,身高一米六。

对她来说,这池子属于深水区。

喝了几口水后,七月还是恢复了平静,终于转正了姿势,努力踩水立泳,令自己在这池子里也可以露头呼吸。

好昏暗……

唯一的光源,是那个小门入口侧边的一盏小小壁灯,架子上有一支细细的白烛,忽闪着微弱的光亮。

“你这个样子,如何能学会在水底呼吸呢?”周壅很轻松就也入来池子内边,看着七月说道,“又不是来学习凫水的。”

“阿壅,那个口子只有一尺见方,你怎么进来得这样轻松?”七月暗暗鄙夷一下周壅的话,装作一个字都没听到,只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周壅没有回答七月的话,只是伸出一只右手,摊平掌心向下,像是如来佛祖以五指山压孙悟空的势头,冲着七月的头顶心按了过来……

“别……”

闻人七月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他,头上就传来一股覆头覆脑的压力,整个人便直直地往水底沉了下去。

眼前一片青黑泛着花白,全部都是水。

十分钟后……

即使是会水,却也不曾感受过这么清晰的溺水感。

仿佛是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温柔力量,包围了全身,若有若无地压迫过来。气憋到最后,再也没法子忍受,会有一种气急败坏的氧气需求。最后,屈服地微张嘴,任由水流涌入喉管,一直抵达胃部。随着水进入来的些微空气根本无法解决身体对空气的渴望,渐渐地,不能动弹。

可是,七月的眼睛,逐渐将周围看明了了。

四处,都是水。

对,这个蓄水池,很大,足有两三丈见方。

正前方,有个淡淡青色的身影,因为是水里,所以看去有点变形。但毫无疑问,肯定是周壅了。

——阿壅,我快要死了。

身体开始感受到水的力道方向,甚至颤抖着随波飘荡着。这是池子,怎么会有水流感?七月悲哀地想着。

后来的事情,七月记不太清楚了。

只依稀感到有什么东西灌入口内,馥馥异常,缓缓散香,芬郁清温。紧接着,窒息的感觉蓦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像是从远古开始就生活在水里的人鱼一般,半梦半醒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人,是谁?

他的容颜,随着水波的激烈荡漾,忽近忽远,忽清忽迷。

双眸,清澈却不见底,闪过粼粼光辉,可是,在明净间,却飘掠丝丝金光,映衬在水中,不知是光还是华。

双眉唇鼻,特异的完美轮廓,淑清耀目,明朗纯净。

阿壅呢?阿壅去哪儿了?

这个人,又是谁?

这里不是蓄水池吗?为何水波激荡得越来越高?水花到底是从何而来?

还有,哪里来的光?

再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闻人七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日明晴曛。

看起来,像是第二日了。

白天。

她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连着揉了五六次,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仍旧在蓄水池内。

只是,水都没有了,一滴不剩。

不光是水。

连同池上的巨石盖,水池盖上的厨房,统统不见了。

她趴在池底,硬石板上,睡得那样香。

真令人扼腕!

当然,这会子一醒来,马上就觉得腰酸背疼,手足软麻,费了半天劲这才站了起来,犹自觉着周身颤抖。

蓄水池内壁上,竟然每隔两尺均有小小窝洞和铁质扶手。看来,是当初建池的工匠所筑,用来爬回地面的吧?

七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胼手砥足,使足了力气,抓住扶手,踩在窝洞上,然后向着池子顶上慢慢爬去。这一爬,足足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她才从三米深的池底爬到了顶上。

一到地面,她才真正感到了龙卷风的实际威力。

其实,少一个水池的盖子,已经是很恐怖的事情了。

这不是普通的水桶盖子,也不是寻常的什么水缸的盖子,而是一块一尺厚,□□米宽的正方的巨石!这种东西,会那么轻松自如地消失吗?

但毕竟,七月进入蓄水池的时候,四周幽暗,人很容易对看不到的东西就丧失存在感。就算她能推想到池子上方有这么一块巨石,但还是有一种无谓感。于是,这块石头没有了以后,她也没感觉到有多可怕。

可到了,地面上,看到原本高耸的哨塔、实实在在的房屋院落,一概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木桩子地基都好像被刮得无影无踪的时候,闻人七月,终于,身抖衣战地打起颤来。

确实,很像是被龙卷风肆逆过的劫后之地。

阿壅呢?

他去哪儿了?

七月看了看天空,昊空万里,风清云明;再看看四周,静谧无声,阔野寥寂。没有人,没有房屋,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难道阿壅死了?

七月呆怔了数刻,摇了摇脑袋,赶走这个想法:不可能,连她都没死,周壅怎么可能死呢?

那么,也就是说,他终于,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自从来了这个什么修罗道,日子就过得这样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成了亡国公主的替死鬼,莫名其妙地获救,莫名其妙地逃亡,莫名其妙地陷困,莫名其妙地被弃……

在干涸的蓄水池边,呆了足有数刻钟后,闻人七月终于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既然没死,那总要活下去的。

眼前最糟糕的是,什么都没了,周壅也不在,要不了三天,她就得活活渴死在这座龙瓯洞池岛上!

所有的东西都被龙卷风带走了……甚至树木……

这座岛,像是在一夜之间被剃了光头。

不知不觉地,她沿着那被掀去了木板和碎石砖块的铺道,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码头,海边。自然,这浮木码头也已是七零八落。

也记得,“登云”船主晋肃说过,龙瓯,总要有个三五月,才会有船经过靠岸。

在这里等死吗?

看着茫无涯际的大海,看着天边层层叠叠的透明云堆,渺渺雾雾的远景……头一次,体会到“绝望”两个字。

即使是在行斩首之刑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深刻入骨的体悟。

那时候,周围是有人的,很多很多人。总觉得,定然会有人救自己的吧?!神隐这样奇妙的事情,都能被自己遇上,这算不算天将降大任呢?所以,定然会有人救自己的吧?很多漫画都是这样写的,不是吗?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你醒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周壅那泓泠朗悦的声音在七月身后响起的时候,她愣住了。

七月几乎是绝处逢生般的欢喜猛转身,果然就看到周壅清烁朗朗地立在身后。

他,看起来有点狼狈。

以往,他的头发,总是整整齐齐束于顶,以与衣衫同色同料的帛巾包髻,插笄固发。这会儿,玉簪不知所踪,而发髻不成形状,头发倒有太半散落在肩上。

以往,他的衣衫,总是清爽利落地衿带相系,腰革扣束,即使是普通衫服裋褐,也能穿得优雅轻捷。这会儿,他那鸦青色的裋褐全部湿透,半个袖子不知所踪,露出手臂上麦色肌肤。

但是,他依然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仿似穿着最为素典优雅的干净衣衫,照样是一派磊落飒爽的风姿。

他没有丢下她。

太好了!

七月顾不得多想什么,欣然奔近周壅的身边,抱住了他,说道:“阿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

“我本来想跟你道歉的,看起来昨晚真的来龙卷风啦,你说来龙卷风,就抱住你,千万不要松手。可是,我没想到我会晕过去,所以……没法抱你……呃,你是因为这样才走掉的吗?但是这个不能怪我啊,是你自己非要逼我练水底憋气,我憋不过才昏过去的……”

“……”

“阿壅,你怎么不说话?你刚才去哪儿了?看起来很狼狈啊……”

周壅终于开口了,当然他说的和七月说的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昨晚,范帝来了。”

七月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抬起了头看周壅,问道:“范帝?”

“嗯,云海国的龙主。”周壅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才会有龙卷风的。本来只是大雨,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七月心有所悸地问道:“云海国的皇帝?他,他怎么亲自来了?”

“自然是有人给他报信,他才会来的。否则,死那么十来个驻岛戍卫,他身为一国之主,又如何会来此边远荒地?”

“那……那是谁给他报的信呢?”

周壅沉吟说道:“这,就不好随意推测了……”

猝然间,他手上施力,目中闪过精光,低声说道:“我知道,是谁报的信了。”

七月问道:“是谁?”

周壅的双眸看着前方,不徐不疾地说道:“他们,来了。”

顺着周壅的眼眸方向,七月慢慢地回转身,看向后面的大海。

远远的,有一艘大型的五层楼船,正驶来龙瓯。

碧蓝碧蓝的海面,在日光下泛着七彩的隐约辉光,映衬着淡蓝雾白的天空,让人看去,绿色,青色,蓝色,灰色,月白,白色,栉次渐更,忽忽闪闪间,迷人眼眸。

那船,飘荡着金黄色的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草写繁体“孙”字。

说起来,这修罗道的字倒是同中国古代一致。

极为运气!

七月这样想着的时候,猛然间省起:孙?孙洧渊?洧王?这船,是洧王的船吗?那么,刚才周壅说的意思是,范帝知道驻岛戍卫之死,是洧王报的信?

可是,洧王又如何知道龙瓯岛上的云海国戍卫死了呢?

除非……除非……七月的身子开始微微抖动起来,除非,人,就是洧王派人杀的。

“阿壅……是,是洧王杀了这些人吗?”

周壅没有回答七月的问话。

他伸出手臂,将闻人七月紧紧抱住,一如那日在“登云”上,武仆射他们一行人进房内查勘之时。

男子的声音温温地贴耳传入七月的耳膜蜗道内:“我们下海。”

“啊?什么?”七月张嘴吐出三个字。

“对,下海!”

“可是,我不行……”

“没问题!”

“我不信啊……”

“……”

注1:古代计时方法: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一“须臾”等于二千八百八十秒;一“弹指”等于七点二秒;一“瞬间”等于零点三六秒;一“刹那”等于零点零一八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囧大家的。)

注2:水引之术:控制水元素的一种简单法术。

注3:流形:自然万物变化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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