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唐三的话语,千雪变得冷静了许多,怒火消散了些许,转为了一种悲哀。
她已经认识到神界不允许魂兽成神是怎么一回事了,不是某一个神明的意志,而是所有神明共同的决定。
就如魂师与魂兽之间,那些同情魂兽遭遇,乃至于与魂兽亲近的存在也不是没有,唐三、唐昊、霍雨浩、王冬……都表现出了一种对魂兽的同情。
但是,这种同情不会阻碍他们获取魂环。
遇到适合的魂兽,从来不会有放过的道理,毕竟此前有言,每一只魂兽对人类来说其实都有取死之道不是吗?
甚至就连千雪,若她成长于斗罗大陆,大概也会这样做吧,当年千叶的经历毕竟只是机缘巧合,属于极少发生的意外。
这就是事实,神界不会特意灭绝魂兽一脉,但想要让他们将手中的权力让出去也不可能,这甚至不能说是不义,而是理所当然,自然无比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此刻,还不到魂兽成神的时机。”唐三叹息道,并不是千雪有多少资质的问题,而是更加根本的原因,现在的魂兽一脉太弱了。
帝天所期待的一级神?银龙王所设想的她恢复巅峰后的神王?
都不行啊,阻碍魂兽成神的并不是某一个神明,而是整个神界,所以必须是龙神,必须是那种可以自行开辟魂兽神界的顶级神祇,也即是当年龙神陨落前的限制解除,否则,斗罗大陆的魂兽将永无出头之日。
这一残酷的事实几乎宣告了造神计划的崩盘,让千雪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
许久,千雪才艰难地开口道:“如果我继续坚持呢?如果我一定要兑现自己的承诺,站在魂兽一脉,海神大人会在这里杀了我吗?”
唐三苦笑了一下,叹息道:“为什么你总认为我会伤害你呢?说过了,我不是你的敌人。”
千雪看着唐三,的确没有从他身上感到多少恶意,不如说从最开始,唐三对她的态度就趋于友善。
她忽然问道:“对了,在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海神大人曾交予我一封史莱克学院的推荐信,那时候您的本意,是让我将蓝银斗罗的遗产用来改善魂师与魂兽一脉的关系吗?”
“没错,”唐三点了点头,承认了这点,他解释道,“我毕竟拥有一半的魂兽血脉,自然不希望它们走向灭亡,按照我本来的想法,如果能在魂师中推行一种全新的修炼方法,如当年的蓝银斗罗一般,无需猎杀魂兽就能修行,那么魂兽一脉的命运就会被大幅度地延长,直至等到天命之主降临,开辟新神界。”
“可惜,我的想法落空了,你终究还是离开了史莱克。”
唐三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却并无多少意外,如果神界的大多数神明无法容忍魂兽成神,那斗罗大陆的魂师又凭什么要主动改变魂兽的地位呢?
魂师为斗罗大陆的主宰,魂兽为被猎杀的对象,这种格局已经非常好了,哪怕千雪的研究可以带给魂师革新般的进步,可是,为什么要给予魂兽翻身的机会?
魂兽本就有取死之道,所以尽管有唐三的推荐信,千雪在史莱克学院得到的支持依然少得可怜。
某种意义来说,从建校之初就倡导魂师与魂兽和平,但又大规模地猎杀强大魂兽来为魂师界培养人才的史莱克,对于魂兽的日渐衰落,要承担相当一部分的原因。
并非是千雪拒绝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而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拒绝了她,魂师看着魂兽走向灭亡,或许嘴上还会说着同情的话,可若真有一个能拯救魂兽命运的机会,他们又只是熟视无睹。
所以霍雨浩为了延续魂兽一脉命运的传灵塔,最终反而成为了无数魂兽的断头台,只要人心的贪欲不绝,杀戮就不会终止。
被史莱克拒绝的千雪来到了星斗大森林,继承了九千年前那个少女的遗志,试图以成神的手段改变魂兽注定灭亡的命运。
可现在,唐三又告诉了她,神界对魂兽那糟糕的态度,魂兽成神,几乎是死路一条。
“所以放弃吧,千叶,即便造神计划成功,你有信心对抗整个神界吗?若你真的想帮助这个世界的魂兽,推行那种无需猎杀魂兽即可修行的方法才是正确的选择。”
唐三认真地劝诫道,并非只是空言,他说的是真的,造神计划……此刻的千雪根本走不通。
只是若真如唐三的劝诫那般,回过头继续研究无需猎杀魂兽即可修行的方法,就行得通了吗?
且不说千雪没有任何资源该如何继续研究,就算她最终成功了,她又该如何保证,她的研究不会如传灵塔那般在人心的黑暗下变质?
千雪想到了魂兽未来的命运,想到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在史莱克与星斗大森林时两种截然不同的经历,想到了帝天、碧姬、三眼金猊与银龙王对她的支持。
最后,千雪想到的是那个天罚中陨落的少女。
并非知道事不可为后选择放弃,而是已经确定了要这样选择,随后便心无旁骛地想着如何克服一路上的艰难险阻。
传灵塔并非魂兽一脉的出路,一种更加温和的修行方法也只能延缓魂兽灭亡的命运,魂兽一脉灭绝的原罪就是龙神的陨落,在高端战力上无力与人类抗衡。
既如此,解决的方法也唯有一位如龙神般强大存在的诞生。
千雪知道自己做不到这点。
非常清楚。
虽然总是有人称呼她为天才,但本质上,千雪其实最大的身份也不过神明的神使,血统方面完全是零。
但千雪知晓龙神复苏的条件,同时,该说是固执还是愚蠢呢?她不懂得什么是放弃,即便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她依然只会遵循自己的内心。
而现在,背负了七大凶兽的期望、瑞兽的祝福、银龙王的神力与蓝银一脉信仰的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因为唐三的一席话便就此止步。
千雪深吸口气,拒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感谢海神大人的提醒,但是,我还是想继续目前的道路走下去。”
说着后退了一步,右手握住了太刀,再度看向唐三时,那双眼眸中没有迷茫,立场不同的话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唐三在这里阻止她的话,有银龙王的神力在,她未必不能反抗。
唐三看着千雪,从少女的态度中已然知道了她的选择,只是唐三的态度依然很平静,虽然他此行是为了劝说少女放弃,但从最开始,唐三就知晓他成功的可能性完全是零。
少女并非是会因为挫折改变自身的类型,相反,她固执得如同一块石头。
好在,唐三对于少女非常了解,虽然并不是很想用到这个后手,但果然还是避免不了吗?
伴随着唐三的一声叹息,千雪的力量忽然开始消退。
魂力、灵力、查克拉……能在这个世界动用的,不能在这个世界动用的,她全部的力量都开始无差别的消失无踪,而唐三甚至根本没有触碰她,仅仅是带点惋惜地看着这一幕。
千雪想过此界的海神会非常强大,即便她比之半年前进步得非常明显,可真要与唐三抗衡,恐怕唯有抱着拼命的觉悟,且唐三受到斗罗大陆限制无法动用全力时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千雪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唐三根本什么都没做,她就已然败了,甚至不清楚自己败在哪里,曾多次保护她的神明的祝福,此刻居然也毫无反应,任由体内的各种力量迅速消失。
“你对我做了什么?”
千雪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慌乱,咬牙拔出了村正,向着唐三的方向刺了过去。
剑刃却自唐三的身体中一透而过,唐三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这里的仅仅是他的一个虚影,却已然让千雪无可奈何。
唐三的虚影无奈地看着千雪,轻声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我会伤害你呢?这只是一道保险,在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为你转化力量时留下的保险,虽然我发自内心地不想动用这招,但果然,没办法用言语阻止你吗?”
“保险?你对我下毒了?”千雪下意识地质问道。
然而唐三接下来的话却让千雪一呆。
“不,我耗费力量,将一个神位留在了你身上。”
唐三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
千雪一时间没办法理解唐三在说什么。
唐三,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神位?
神明大人交予她的任务,唐三从最开始就替她完成了?
却听唐三幽幽开口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界允许的规章之内,一级神成神时可以带家属一同前往神界,而神王……甚至可以直接赋予其他存在神位。”
比如为唐三献祭的大明与二明,就被唐三复活后赋予了神位,虽然只是比三级神还低一级的神官,甚至严格意义上可能都不算拥有自己的神位,仅仅是其他神明的从属神,可神就是神,无论如何,这是一种进化。
千雪更加愕然了,她不理解唐三为何要这样做,就算他真的能赋予其他存在神位,但想来也存在很大的限制,为什么是自己?
而且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很快,千雪就意识到唐三为什么要这样做了,随着各种力量的消逝,一种全新的力量开始在千雪身上凝结,这是与银龙王交予她的力量同源的神力,是每一个生灵成神时,凡力蜕变为神力的必然经历。
只不过与正常魂师的成神过程不同,千雪的根基非常非常不稳,还远没有到踏出那一步的程度,即便唐三可以赋予其他存在神力,但成神的力量还是要看个人自己。
银龙王赋予的神力、75级的魂力、查克拉、灵力,千雪所拥有的底蕴若是按部就班地修行,至少也会成就一级神位,但底蕴终究只是底蕴,底蕴,还需要时间转化为力量。
现在千雪不需要考虑这点了,因为唐三的干涉,她提前了数年成神,这种拔苗助长的后果就是此时千雪所有的力量加起来才堪堪让一个神界最弱的四级神位成形,在这种被迫的情况下强制成神,千雪的力量非但没有加强,反而有了显著的下降。
如果说此前的千雪一剑只能斩碎一块岩石,但她拥有的力量可以支持她随心所欲地斩出无数剑,那么此刻千雪的力量虽然转化为了神力,一剑就可以斩碎一座山,可由于她拥有的神力过少,一共也只能斩出寥寥几剑罢了。
而除却为数不多的神力以外,千雪的体内已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更重要的,这种状态下的千雪对于神界的牵引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如同马红俊成就凤凰神位后被迫前往神界,与爱人分开,千雪连一秒钟都没有坚持就被这个世界的神界捕捉。
而以她区区神官的身份,一旦离开斗罗大陆,就再难从神界逃离。
造神计划失败,虽然千雪确实成神了,但神官的她在神界什么也做不了,然而可笑的一点在于……唐三当真没有伤害她,相反,这其实是一种帮助,就算仅仅是神官,也不知道有多少魂师求之不得。
是啊,这其实是一种帮助,所以,神明大人的祝福才没有任何反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