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开始,她便一直倾听着大家的思念,唱着不同的歌。
想展露心情,
想抒发感慨,
想令脑中模糊不清的幻想获得明确的轮廓……
——为了回应这形形色色的祈愿,她与她的同伴们从不吝于献声。
“歌曲能够传递许多东西。无论是快乐,忧伤,还是遥远的思念……”
————
靠在臂弯里的躯体正在逐渐失去温度,失去重量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轻柔地哼唱着……
直到这未完地歌曲迎来尽头。
“……这是首好曲子呢。你在哭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种虚幻感,一如她的哼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幻书是能够变得这么冷,这么轻的吗?简直就像真正的书……不,比真正的书本还要脆弱。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请一定要,完成这首歌。”
……
…… ……
…… …… ……
不知何时,书馆的外面开始下雨了。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与空虚。
以往总是待在一起的那位幻书,此时不在身边。
她在哪里?
今天的书馆格外安静,连大家交谈的声音都比平常更轻。
娇小的幻书:“呜……”
高挑的传颂者:“别哭了……唉,鼻涕都抹到我身上了。”
娇小的幻书:“小姐……我不想再忘记谁了……”
“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又有谁能想到呢?”
“呜呜……但我们约好了的!约好要在下次战斗结束后一起去镇上买衣服,给馆主一个惊喜的!”
“约定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遗忘任何约定。”
“小姐……”
“但我已经记不起她的名字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们在说什么?她们忘记了谁?
……
——是的,她消失了。这个事实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虽然现在的我还能记得她,但她将很快被这个世界遗忘,徒留下那份忧郁与空虚。
回忆里出现了一个眼神温柔的幻书:“——请一定要,完成这首歌。”
“对不起……”
回到桌前,用于创作乐谱的手记上,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对不起,我做不到……做不到的。虽然你告诉我要完成它,你告诉我要完成这首歌,但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攥起双手,而后松开。
雨声逐渐变大。
如果不写完这首歌的话,就什么都无法结束——也就代表着什么都无法开始。
但他们会忘记的,我也会忘记的……所有人都会忘记你的。
要是无论如何都会忘记的话,那歌里到底写什么才好呢?
……
是的,仔细想来,即使过了这么久,我依然并不是很了解她。
不善于表达的她很多时候只是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而我也只是习惯了这种存在罢了。
如果……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的话——
哗啦啦——
窗外雨声作响。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奇怪,为什么眼角有点湿湿的,做了什么梦吗?“
活泼的幻书:“唔喵,馆主你还没起床吗?“
“早上好。今天你怎么来了,平常来叫我起床的不都是……“
活泼的幻书:“咦,谁?“
“当然就是……是……咦?“
脑海深处,仿佛曾经存在过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但就在呼之欲出的时候,却像是凭空消散一般变得无影无踪。
内心突然间被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充满,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更为平淡的……空虚。
就像是某些东西被永远抹除了一样。
活泼的幻书:“唔喵?馆主你到底是怎么了,今天感觉好奇怪。总而言之,快点下去吃饭吧,你不是说今天要把那首曲子写完嘛。“
“……曲子?“
???:“——请一定要,完成这首歌.“
——!!!
“是谁……到底是谁的声音?”
活泼的幻书:“馆主,等、等一下,怎么突然就跑起来了!”
找遍了书馆的房间
活泼的幻书:“馆主,你到底怎么了嘛?”
“桌子上这些……这些纸是什么?”
活泼的幻书:“应该是乐谱,馆主你最近几乎每天都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写它…虽然有些事情我好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你跟我说过,这是非常重要的人拜托你的,一定要完成的东西……”
“非常重要的人……”
???:“——请一定要,完成这首歌.“
“到底是谁……我到底忘记了‘谁’?”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乐曲的节奏一般,在耳边无止境地奏响。
那首曲子,被凌乱地涂在许多皱巴巴地纸张上,现在还没有写完。
因为我已经彻底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她的存在,已经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消。
而我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曾真正了解她。
“你说过……这是首好曲子。我还能回忆起你哼唱它时候的旋律,但我可能……没办法把这首歌写完了。”
——因为幻书在彻底被世界遗忘之前留下的歌,已经被无处不在的悲伤浸透。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奇妙的想法?为什么会认为只要能够完成它,自己就能将那些被世界遗忘的名字们挽留?
啪嗒。
“嗯?这是,什么东西?”
这支钢笔好眼熟,上面好像写着什么……
熟悉的声音:(模糊的歌声)——
“这是什么声音?”
熟悉的声音:(依然模糊,但令人莫名怀念的歌声)——
“没错,是她!虽然我完全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但这个声音一定是她!!”
飞快地打开门冲向走廊。循着那呼唤,我奔走着。
奔走着。
奔走着。
奔走着。
奔走着。
——最终,抵达了那里。
一切开始的场所。
我们之间产生最初联系的场所。
(寻求回应的歌声)——
“你是谁?你在哪里?”
(衷心寻求回应的歌声)——
“歌是能够传递心声的”——有一个人这样说过。这样的话,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跟着旋律歌唱。
跟随着那仿佛来自远方,又仿佛近在咫尺的歌声,以注入自己全部的思念与心意的歌声回应。
我知道,我终将与她相遇。
——————
一个明朗的下午
书馆里出现了幻书们迷迷糊糊的的身影……
沉稳的幻书:“……她怎么样了?“
急脾气的幻书:“她说在正式出发之前,想至少能把她记得的乐章都记录下来。“
沉稳的幻书:“……她是在担心接下来的战斗,会成为自己最后的战场吗?“
急脾气的幻书:“大概吧。她刚刚对我说‘我可能没办法完成全部的曲子,手记就拜托你交给下一位了’。真是的,我才不要帮她做这种事!既然想要将我们消失的同胞的声音留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啊!“
沉稳的幻书:“不要生她的气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她是人类,比起我们更容易失去生命。“
……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忧心的幻书:“这么晚了,他还在写吗?“
乐观的幻书:“嗯,最近都在写那首歌呢。“
忧心的幻书:“最近的战斗已经很辛苦了吧,他这样下去没问题吗?前几天那副消沉的样子,把自己关在书斋里一句话也不说,昨天突然说已经想通了,结果却疯了一样地在写什么歌曲……“
乐观的幻书:“不过我觉得,馆主他应该已经不要紧了。“
忧心的幻书:“嗯?“
乐观的幻书:“因为,馆主刚从前任馆主那里得到手记的时候,不是一直都不肯打开它吗?他却说想要替她把这首歌完成。“
忧心的幻书:“……毕竟是他的亲生姐姐留下的东西,他会想要完成她的遗愿也很正常吧。“
乐观的幻书:“不过,这首乐曲记录的,是消逝的幻书的歌吧?我觉得,馆主不仅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那些我们早就已经不记得的同伴。“
——在那之后,又有无数段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睁开眼睛,停留在乐谱的最后一个音符上。
我并不知道,这究竟是具体属于哪一个人的回忆,但这段记忆的主人,似乎终于在漫长的传递中,完成了那个心愿。
永不放弃的幻书:“快出发了唷,馆主?“
“嗯,我马上就来。“
翻看着前面的内容,上面记录着许许多多不同的笔迹,有的粗旷,有的细致,有的张扬,有的内敛。
有些页面上留下了晕开的水渍,有的页面上沾着褐色的血迹。唯有流畅的笔迹绵延不断。是的,我已经知道,只要踏上了这条道路,就会不止一次地迎来“与某位幻书的别离“。
逝者的名字会被世界所遗忘,样貌会从众人的记忆中逐渐消失。
——但真正需要挽留的,既不是名字,也不是样貌,而是临终之际的心意。
为了守护你与我这个世界而奉献的他们,最后的心声。
那不是诅咒,更不是悲叹,而是将你我的苦痛、悔恨与迷茫全都消融殆尽的温柔之声。
将那些声音传递到他人的心中,正是这首歌曲存在的意义。
永不放弃的幻书:“馆主!我们终于要出发了吗?“
我点点头,沿着走廊前行。
坚定的幻书:“……馆主大人。“
“嗯。“
睿智的幻书:“看来您现在已经再没有迷惘了。“
“是的。“
我抬起头来扫视大厅。
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投身于争斗之庭的正中央,迎接一场不容许失败的严苛战斗。
在那里,也会不可避免地迎来新的别离与遗忘吧。
但是……
永不放弃的幻书:“——请下命令吧,馆主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睿智的幻书:“诸位,我等既然已经一同经历那么久的时光,客套话也已经不用多说了。“
是的。
就算不说出口也明白。
迈开脚步,向着通往战场的大门……
——继续前进。
一位幻书跟了上来。
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
越来越多的幻书跟了上来。
——继续前进。
如果是他们在一起的话,无论怎样的险境都能跨越吧。
这场宿命的远行,或许能在此画上句点了……
但万一,事情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顺利——
如若未来的世界,再度发生了需要这些守护者挺身而出的动乱或灾难。
如若不知几多年后的某人,需要为了保护这世界而接过统领幻书的权柄。
那么,愿你能够看到这本手记,
听到记录在这本手记中的歌曲,
愿你,能够听到我等留给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