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仇一定要找机会还回去。”
德丽娅消停下来。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既然德丽莎在,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听见了自己的气话。
在脑海里,德丽莎突然立定不动,不敢再看自己,默默回头的场景,深深印入德丽娅的心。
虽然只是想象,但不用视听的感同身受,却可以轻易凭借着直觉知晓。
不需要特意提问,不需要听见答案,对方还没有眼泪也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份未来,却极可能将来的泪水,才更令人恐惧。
德丽娅不敢看德丽莎偷摸眼泪的样子。
以前小打小闹有过,再过分的玩笑也有多数次发生,但这次似乎不同以往。
德丽莎认真了。
而失去了一对眼睛的德丽娅,对别人情绪引以为傲的判断,已经衰弱到了低点。
她很难在像以前,自由控制对话的强度和进程。
(要去道歉吗?)
呆愣在床上,德丽娅想睡却睡不着,只能刻意控制呼吸减缓焦虑。
虽然即便不去,德丽莎也一定会原谅自己。
因为她们是姐妹,而被偏爱就是有恃无恐。
更何况,她既然在,那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刻意营造她自己不在的环境,让自己误会。
还是说,她气得根本就不是那句话?
德丽娅低下眼帘,外界凉爽的风从窗口,蹭着她的脸颊,吹到了门外。
她现在想下去解释,但要先想清楚自己要为哪一件事到抱歉。
无言的一眼,说不了话的转身。一幕幕相似的场景在德丽娅脑海流过。
最近她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
在列车时她丢下过德丽莎、在铁道上时她有自觉虚伪的补偿、在救护车内的时刻她有编制谎言的打算,以及在医院中,她又动了再次离开的决绝,并付之行动。
追寻之路,亦为丢失之旅。
德丽娅答应过自己随时准备离开,但每一次却都不怎么敢看德丽莎的眼睛。
而她自己本为了追寻自己才定下的目标,最近也似乎越来越偏向了,一个为了离开而离开的偏执。
在顺着这条路继续往走,能到的不会是一条死胡同吗?
脑内中的幻想,迷雾重重,但全身里里外外的伤口却留的倒是清晰可见。
德丽娅的心,现在感觉就像是一座被自己无意之下破坏的城市。
迷茫的自我缩影在那里,佝偻着身子,目睹着曾经的摩天大楼化作泡影,但仍旧固执地以不切实际的幻想,欲要想弹出连自己才能听见的梦幻篇章。
她的脚下有路,却偏偏自己也知道到它会通向何方。
大概....我真得错了吧。
德丽莎对自己偶尔闪露出的疑惑眼神,刺痛着她的心。
德丽娅就怕她突然问一句,自己追求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答案。
但她要是回答,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出去历练历练自己,这个答案说服得了谁。
所以我是不是该学会服从?
去走一条大多数人确定,一定会赢的路?
德丽娅的答案是:不行。
她突然傻笑,否定了自己自问自答,绕弯子的迷宫。
会直接乖乖承认自己是错,别人是对,那我就不是我了。
看尽夜色,品味孤独夜的侠客猫是德丽娅给自己的代言词。
迷茫?
开什么玩笑。
现在要怀疑自己了。早干嘛去了。
她的心中迷雾依旧,但仍然选择不停下脚步。
现在只不过是一身不熟练的伤而已。迟早能避免。
要是真得看不见一丝光,刚一开始就不会自己的不会启航。
完美的人生就该越活越年轻,越活越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
我拒绝迷茫。
要是到头来,放下了所有期待和重担,都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那才是游戏的结局。
到了世界末日,在考虑怎么活吧。
不就是亏心嘛,亏我联想出了那么多。
既然要道歉,那就去道歉好了。
德丽娅打起精神,双腿一蹬,脚刚落地。发麻却像个钻头一样,从脚底顺着骨头延伸到了大腿跟。
只有借着手臂趁着,才不至于会突然软了腰,趴在地上。
德丽娅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但她的笑容依旧焕发。像是在回头突然见到最喜欢的人,在森林里遇见最可爱的小鹿,在绝望的尽头碰见了自己的守护神一样。
弯弓射月不需要结果,众人笑语不需要回答。
现在我只想去,最需要,我最想去的地方。
比如她此刻的所在之地。
德丽娅一鼓作气,放开束缚。
像一把由将军挥舞的宝器,异能呼应诉求,翻涌而起,像声波,扭曲了既定的条令,在周围铺成了一张雷达似的大网。
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包括她现在坐着的床,绊倒过自己的椅子,和不远处的木桌、橱柜,及上面的及印象深刻的檀香。
这是她在生死危机中,误打误撞悟透的招数,多次保住了她的命。
天命不让离开,就接着等机会。
管得住的我人,德丽莎算一个,但也还得瞧瞧。
独一无二的异能绝对是今后的突破口,不能懈怠。
可为啥偏有副作用?
持续使用力量,德丽娅不一会儿就捂着脑袋,青筋凸起。
一叠叠如沙滩海浪一样的刺痛潮,挤压脑仁。
她德丽娅倒回在床上。
果然....
只想光靠异能还是有问题,还是一步步走走看吧。
“...满嘴胡说”
突然,德丽娅诧异地听见了楼下德丽莎的话。
在她的耳边,半失控的异能,误打误撞地在空中扭出了半个透明的圆圈。下面的声音由模糊到清晰转变。
“过几天就离开...不见她。”
冷汗低落了地板,一股寒意。
来不及多想,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
姐姐生气了。
.....
肩膀撞上门框。膝盖磕上了拐角。
德丽娅的行动,比想得更快。
借着记忆中简单的分布,她加快了动作。
(可但为什么要跑?)
她走的每一步都忽视了安全,就像冲刺在海上峡谷中的轮船,时常踩空,时常碰上骨头。
(主动离开她身边,每次是我)
(不告而别,主动渴望,这都是我...).
她的手心短短的时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撞在了墙上。
(但让她走却不行...没道理)
德丽娅脚步突然彻底一空,她终于想起楼层间还有一个叫楼梯的东西。
而当她反应过来时,已如身坠悬崖,无数的阶层迎着她的面就碾了过来。
她紧急自救,但偶尔的支撑却只做缓解,彻底失去平衡的重心,只在令她下坠。
几秒间,她就已经判断出了一次“砸头杀”的悲剧画面。
而这时的她,已经没有条件再做躲闪。
(不会有事。)
各处关节提前传来了炼铁似的捶打,四处肌肤先一步烧来了不会熄灭的灼痛。
(不会出事,习惯就好,这才没开始。)
(最多只是在受伤一下,脑子在笨上一笨而已。)
这时,她似心有所感,体验着从未如此缓慢的心跳,似看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眸。
摔落的悬浮感,幻觉里黑影的脚下刹出刺响。
下一秒,德丽娅的脸上撞入了德丽莎的胸口。
哀鸣,承受下所有冲击的人,并不强壮到足以站稳脚步,也顺着摔下。
德丽娅的肩膀被触摸,脖颈被拥抱。
周围似闪出了梦幻的花瓣,德丽娅这才反应过来了真像。
你...
怎么出现的。
德丽娅的身体被阻止,但她却像提前预感到了什么,快速地伸向了前方,撑住了德丽莎的后脑勺。
接着悲鸣咬破了嘴唇、粗重过大的呼吸抵去了痛喊。
手掌背像是被锤砸穿了,两人都迎来了想也没想的疼痛。
德丽娅脖颈流汗,旧伤隐约复发。
黑影一闭一合间,德丽莎好像在对她说什么,但她现在似只看见了一座天堂,还有一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