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把路面淋得湿透,雨水从合理设计的地面流向下水道,排水系统比以往更加积极的工作。
“雨天里能做什么?”音节说。
“在屋子里或是上街走走。”河豚说。
“纵然雨的势头如此的大。”音节说。
“只要你想。”河豚说。
伞木希美把长笛组装好,笛头稍微从笛身抽出一点,从中音吹一遍再吹上高音,再到低音去,然后是练习曲。
“《弄臣》。”音节说。
“《弄臣》?”河豚说。
“威尔第的作品,这一段是著名唱段。
“欢快又幽默。”河豚说。
短断音连续出现。
“有些悲剧正是由此引导。”音节说。
灵活的节奏里,短断音富有弹性,欢快,幽默,不过伞木希美知道,弄臣作恶于所有人,最终收到恶果,幽默底下的讽刺。
“知道《弄臣》的事吧。”
短断音里混入里不存在其中的音节,绝不是从长笛发出的,可是却出现在长笛的吹奏中,伞木希美在吹奏完这一段后又重新吹奏里一遍,那个音节又混入其中。
“也知道这件事吧。”音节说。
“霙想找的是你。”伞木希美不再重新吹奏,不用再确认,突然混入其中的音节也许是从那架钢琴里丢失的。
“聪明,聪明,不过,纠正一下,那个女孩,你说的那个名字的主人应该和那个女孩是同一个人,只是这件事的一部分,想找我的是钢琴。”音节说。
“那我们带你回到钢琴那里。”伞木希美开始吹奏另一首曲子。
“要是现在能直接回去,皆大欢喜。”音节说。
曲子回归平静,混入其中的音节消失得无影无踪,伞木希美甚至以为刚刚是吹奏错误,但是那番对话是真真正正的发生的。
“1+1该等于几?”音节说。
“2。”河豚说。
“数独该填几?”音节说。
“0,不过没有这个数。”河豚说。
铠冢用薄刀片削着哨片,木屑在桌面上积少成多,用完这次,刀片就要换了。
“那个,霙,找你点事。”铠冢霙的父亲站在房间门口说,房间的门没有关。
“哦,好。”铠冢霙说。
铠冢霙的父亲走进房间,坐到铠冢霙的床沿边,给了铠冢霙一瓶碳酸饮料,碳酸饮料大概是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瓶身冷冷的,瓶身周遭的空气开始一点点的液化在瓶身上,铠冢霙把碳酸饮料放到桌上的空旷处。
“所以,爸爸是找我......”铠冢霙说。
“在做什么吗?”铠冢霙的父亲用右手五指向下拿着没有给铠冢霙的另一瓶碳酸饮料,轻轻摇了摇,铠冢霙的父亲看了看桌上的刀片和木屑。
“哨片。”铠冢霙说。
“原来霙自己会做这个吗,还以为都是买乐器商店里的。”铠冢霙的父亲说。
“有时候也用商店里的。”铠冢霙说。
“哦,在音大,习惯吧?”铠冢霙的父亲说。
“嗯,爸爸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铠冢霙说。
“你看,从你毕业到入学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忙公司那边的事,春假虽然照常放了,但是匆匆忙忙,什么也没顾上说,终于这几天,公司的休假下来了。”铠冢霙的父亲说,“所以,来找你聊聊。”
“音大,还好。”铠冢霙说。玻璃窗被雨淋得十分干净,平时的灰尘丝毫不留的和雨水一同离开垂直的玻璃表面。
“我和你妈妈一开始还猜你会去考文学部之类的学部,你妈妈还猜你会去考立命馆。”铠冢霙的父亲说。
“妈妈的母校?”铠冢霙说。
“对对,就是妈妈的母校。”铠冢霙的父亲说,“霙不是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现什么的孩子......”
教室里都是不认识的人,也许有读过同一个小学的同学,但是认不出来,即使对方认出自己,铠冢霙也只能很诚实地问,你,是哪位,搞不好还要把敬语加上去。
开学的自我介绍是一个接一个,就像为包裹贴上标签一样,一件一件的贴上标签,分门别类。
那个人会成为大家都喜欢的人吧,那个人会当班长吧......铠冢霙听着其他同学的自我介绍。
“下一位,铠冢霙同学。”班主任的声音。
这样的自我介绍也许今后会一直用吧,幼儿园,国小,国中,高中,大学......到处都用,到处都分门别类。
“我叫铠冢霙......”
自我介绍如果没必要不要说太多,毕业的国小一笔带过,喜欢的事情平常不过,自我介绍的时间里有可能会影响在南中三年的生活,要是被别人觉得是可以欺负的对象,那接下来烦恼的事情就会从四面八方来,铠冢霙知道自己的性格很容易会变成被欺负的对象,学校里有的学生就是这样,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在学校里,甚至在放学后,他们就会喜欢去欺负别人。
老师的目光似乎在鼓励自己多说点,还要说什么,喜欢碳酸饮料?喜欢无糖,减糖,原装分量的糖的?这也要说的话,是不是把早餐吃了什么,妈妈喜欢在便当里放什么,便利店里最喜欢的东西排名也说上去?不,这些不讲,私人收藏。
“......请多指教。”铠冢霙说。
接下来,班里出现了最受欢迎的人,有人当了班长......这些同学和铠冢霙设想里的同学都对上了号,一件一件,分门别类。
社团那些一个都没进,没有特别的义务要进,按时出勤,作业,考试好好的做,不得罪他人,尤其不得罪老师,拿到学分,无事毕业,到了高中,把这样的生活复制粘贴一下,高中也毕业了。
铠冢霙觉得这样自己别人不会烦,自己也活得开心。
“最近吹奏部有空缺。”邻座的女生A说。
“是的是的,吹奏部的部长在招人来着,三年生走了不少,现在接手的那个是二年生,现在社团好多二年生接手来着。”女生B说。
“那个二年生我知道,是伞木希美,话说伞木同学人超好的。”女生A说,“这么说来,社团那边就像二年生的天下来了一样。”
“伞木同学我也知道,嗯,人真的超好,要不要去加吹奏部?”女生B说。
“可是都二年生了,现在突然加进去和其他人很难玩到一块吧,而且,也没有什么基础。”女生A说,“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家庭餐馆,放学后一起去。”
“好啊。”女生B说。
“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伞木希美......”伞木希美对拿着文库本的少女说。
“......”
五官在这个人的脸上都是开朗的,面孔里找不到什么一星半点的阴郁。
伞木希美,好像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铠冢霙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和受欢迎这个词有什么瓜葛,哪怕擦边球也一个都没打过,桌上的球都被一杆一杆打进普通的球洞里了。
如果连在普通不过甚至回避了受欢迎的自己都被伞木希美找到了,那对方先前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铠冢霙不介意这一点,对方也许是想顾及一下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那种心情,这么都好,别做出让这个人不高兴的事,伞木希美不像是会欺负别人的人,但是,如果有个什么‘伞木希美应援联盟’的存在,那就难说了,就算有,可能伞木希美也不知道。
铠冢霙说出了姓名,合上了手中的文库本,双手交叠,覆在文库本上。
“有没有加入其它社团?”伞木希美说。
铠冢霙摇摇头。
“那就是归宅部,这样的话,来加入吹奏部吧。”伞木希美说。
台球杆的方向转变了,铠冢霙诚实地点了点头。
简单的手续办理后,铠冢霙进了吹奏部,伞木希美很看重她,对待她的事情基本都是亲自的,大概是因为是亲自招进来的,不过伞木希美也巧妙地做到不招致任何人的不快。
水温还低,慢慢适应,慢慢习惯,然后渐渐离不开,铠冢霙曾经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选择自己一个人,一旦和别人要好起来,难免不会受伤,有时,人与人的关系有点像互相在对方的某处开个小口子,然后互相往对方的口子里倾倒东西。
和伞木希美相处久了,就很容易想这个人的事情,这个人处事从容不招人厌,待人也折中友善,愿意跟着她的人不少。折中,这个人的折中,所以捉摸不定,也许什么时候会消失,什么时候,尚未可知。
镀了金属的按键表面的弧光什么时候会消失,光线不再强烈的时候。
铠冢霙的父亲离开铠冢霙的房间后,足有一分半钟,伞木希美电话打了进来。
“霙,是我,你想找的那个‘音节’,可能有点头绪了。”伞木希美说。
“嗯?”铠冢霙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捏着哨片,轻轻地摸着上面用刀片刻出的细细的纹理。
“今天吹长笛的时候,听见了,突然出现,混入其中,曲子原本没有的,然后听见了,最后又离开了。”伞木希美说。
铠冢霙默然了半分钟,伞木希美猜铠冢霙在点头。
“现在在做什么?”铠冢霙说。
“做数独,车站前买的那本还有没写的地方,拿出来写正好。”伞木希美说,“你呢?”
“做哨片。”铠冢霙放下哨片,搓了搓指尖的木屑,拿过碳酸饮料,左手食指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碳酸饮料的易拉罐表面湿漉漉的。
“想去找你。”铠冢霙说。
“我也想,如果你来,可以喝碳酸饮料,然后说‘音节’的事。”伞木希美说,雨还是下得很大,从早晨一直下到现在。
铠冢霙呷了一口碳酸饮料。
结束电话后,伞木把手机放到桌上,到底是卷进这件事来了,原本只是置身在铠冢霙身边旁观她在这件事里旁观者,现在,事情很自然地把伞木希美扯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