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阳翔道别后,我没着急回家,而是把玩着包装精致的烟花,在街巷边闲逛,脑海中梳理着有关若月枫、若月铃的一串事。思来想去,事情的缘由依旧模糊不清,但两女迥异的性格在我心中渐渐立体起来…
嗯?
我停下脚步,不远处,一名青年正横躺在地上,一摊血迹看样子已经渗出不短的时间…路过的人看他这副凄惨模样,大多选择绕道走,少数驻足数息的也有所顾忌,似乎怕惹祸上身,甚至没人愿意帮他叫个救护车。
诡异的沉默正撕咬着街道
透过青年,我看见了暴雨的夜晚,同样倒在半路的自己。
如果没有那个陌生女孩相救…
来不及多虑,我三两步来到他身侧,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接着确认鼻息时,他虚弱地挑开眼,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我家的车…在马路对侧…扶,扶我过去!”
我没有说话,相对的,轻架起他的肩膀后,发现依靠搀扶他能勉强完成走动,立刻向他指的那辆黑色轿车移动。
…
前方开车的,正是方才我搭救的那个青年。我坐在轿车的后座,虽然车里的空间只有我们两人,但被绑架的即视感在我心底愈演愈烈。听对方的意思,是他的老板想面见我,直觉告诉我,事情一定不会如此简单。
单说这请人方式……
瞬间锁喉加军用指虎伺候一个普通高中生,我要不是活两世,当场能被你吓死信不信哦?
“是若月枫让你来的?”
见他态度平和,我也没有缄口
后视镜右侧的脸庞上似乎闪过一丝苦笑,青年半握方向盘的手正随着他的思绪微微颤抖。
“抱歉,无可奉告。”
以青年的角度看,这人从坐上车、开往郊区的那一刻
就基本可以宣判他的死刑
…
一处废弃农舍中
我的双手被带我来的青年用一根麻绳捆住,将我推入门后,青年无视我回头看他,眼神略微悲悯地关上了门。
前方…是深渊。
我没有看见野兽,只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痞气中年人。
头发几乎全白,气场之足,以至于被他苍鹰般锐利的眼睛盯住时,我本能地汗毛倒竖,渐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来了?坐…”
我僵硬地环顾除了他坐的单人沙发和面前的老板桌外,只剩少许烟灰的空荡地面。
如果我不坐,是不是就会被他认为“不给他面子”然后乘势收拾我?
想着,我没有犹豫地背着手,一屁股坐在不算干净的地上,抬头,仰视着不远处正点上一根雪茄的人。
“很好,还算上道。”
他随手丢给我一根,自己才轻啜上一口。
我稳稳接住,没有放入嘴中,更没有多嘴。
“不抽?”
“嗓子不好,不久前戒了。”我自然实话实说,抽烟导致急性咽喉炎是家常便饭。
“在正式谈话开始前,我们不妨说好,放开点。”他并未咄咄逼人,而是静候鱼钩般冷静,“年轻人,太紧张。”
“这样问可能有些不礼貌,您是若月枫的…父亲吧?”
“是,这也是我请你过来的一部分理由。”他沉默半晌,连雪茄也顾不上,最后似乎把一缕挣扎化作了不易察觉的轻叹,“小女做的事,实在抱歉…”
他…向我道歉了?
“不,其实我自己更有冒犯的地方,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你不用替她说什么…自己不去整顿碎嘴之人,成为众矢之的是迟早的事,愚蠢不堪。”他摇着头,一成不变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些情感波动,“可又能怎么办呢?我管不了她们,想当初…”
我静静地听着,三言两语中道出的隐情竟这样庞大,谁能想到如此有气势的中年人,竟无法教好自己的女儿。
“这张卡是我私人在瑞士开立的,你拿着就当是一点补偿。”他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随手掏出一张金卡,又补上一句,“全球不限额。”
我没有反应过来,听完他的话,脑中突然嗡嗡作响。
没有消费上限的瑞士银行金卡、最低一百亿美金的储蓄账户…单凭这张卡,这世界上就没有几样东西是买不了的。
不心动肯定是假的,试问哪个男孩没有梦想过一卡便令大半世界倾倒的强悍“钞能力“呢?无数跑车、无数好酒、去不完的最高级别旅游…
但心动不代表没有原则,有句古话叫“无功不受禄”,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打扰在先,只被若月枫喊人修理一顿,赔偿金哪来的那么多?
“抱歉,钱我不能收。”
话说,手都快绑麻了,爷叔您不会忘记这茬吧?
“…”半晌,中年人依旧没有开口,默默吸着新一根雪茄,像在盘算什么。
“如果我说,要请你去照顾我女儿们,你怎么想?”
“照顾?这是什么意思?”我匪夷所思,让一个和你女儿结过梁子的家伙干这事,先不说靠不靠谱,单从感情上出发也不可能啊?你这父亲是摆设吗?
“字面意思,搬到她们家,然后负责她们两人的生活起居;你答应的话,这张卡加任意不触及我底线的要求,都归你。”
“哈?”
话题逐渐往奇怪的方向跑偏,我深知再继续下去情况不妙,只得再三推辞以表明自己的意愿。
“告诉我拒绝的理由。”
“您也得告诉我接受的理由啊?毕竟男女混在一起住诸多不方便,我还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数息,他似乎了解我的顾虑,重重叹出一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将几乎要失态的情绪瞬间拉回平和。
“其实,不是我不想照顾。”他眼中有些浑浊,锋芒在回忆中被一点点磨平,此刻诉说心事的男人,何尝不是一个即将迈入年迈的无助之人。“她们的母亲死得早,我记得那时她们都才刚满十岁…”
什么?我本是坚定的拒绝立场突然出现动摇,照他这么说,年幼丧母,父亲又不能照顾;那过去的这么多年,她们两个一直都…
尽管竭力遏制情绪,强烈的悲伤袭来,几乎将我生吞活剥,我猛然扬起头,眼眶已不自觉泛红。
中年人看到我这般,自己的情绪也再难稳定,这么多年的父女隔阂,死灰般的感情在这唯一的叙说中尽数燃起。
“自那件事后,枫和铃就再也没有认过我这个父亲,我用尽所有方式,却让关系愈发接近破碎。”男人偏过头,刻意遮掩着脸上的失态,“连我聘请的保姆都不能久留在她们家中,这些年来…除了一点经济支持外,我和她们没有任何交流。”
“那你在干嘛?在忙工作?还是忙着泡新女人?”听了他的话后,我脑中疯狂运转,霎时理清了条理,你tm一点经济支持和自家女儿冷处理六七年,真的是人类父亲吗?当即也忘了他的身份、地位,张嘴就怒喷上去,“还好意思跟个娘们一样在这发牢骚,有这闲空去实际关心下她们不好吗?害怕不被接受,算什么男人?”
“你…”
“宁愿屈尊来求我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自己做点实事,你说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瞅我干嘛?还不赶紧瞅你女儿去啊?”我实在是气到失去理智,想到啥立刻就怼上去,完全没看见对方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许久,两人都让一盆名为沉默的冷水浇灌清醒,中年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继续开口道
“这事急不得,所以只能拜托你。”
“既然你作为父亲都不行,我又怎么可能住进她们家?还有,为什么是我?”我从难以明状的愤怒中回转,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这你不用担心,要说原因的话…我觉得枫和铃,应该不会讨厌你这样性格的人。”
“性格…你很了解我?”
“一个父亲的直觉罢了。”
在寂静无声中,两人间的对谈随窗外的深色天空,一同拉下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