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意思，我们是要跟这东西打？”林君卿指了指油画上的黑龙，“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跟这么个几十层楼高的玩意硬碰硬吧。”
“依照油画上的比例来算，这条龙的爪子约有一辆重型卡车大，这种生物甚至无法支撑起它自己。”楚子航说道。
虽然已在高架桥上见过“奥丁”那等存在，但对方起码还是人形。“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种艺术夸张罢了。”古德里安教授笑道，“真正的龙类大都只有十几米。”
“十几米很短吗？教授你这是把火箭筒改成了自动步枪，但我觉得这两个里不论哪个都能锤死我。说到底这玩意真的存在吗？”
“对未知的事物持有怀疑态度，真是一种很好的品德，”古德里安教授拍了拍掌，“事实上，我们准备了一些证明。”
书房的门打开了，一个脸上仿佛写着“我是个日本人”的中年男人疾步进来，左右手各提一只黑色的手提箱，银色金属包边，看起来相当的结实可靠。他把两只手提箱放在桌上之后，恭恭敬敬地对林君卿鞠躬，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我叫富山雅史，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教员，非常高兴认识我们的‘S’级新生，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不曾有过‘S’级的新生了。”
“同乐同乐，我能问问四十多年前那个‘S’级新生是一个什么人，绝世屠龙高手么？”林君卿很好奇，“S”级学生都是些什么人。
“也许他有机会，但是他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吞枪自杀了，所以没有下文了。”富山雅史非常坦白。
“吞枪自杀？我还以为他会死的更壮烈些呢。”
“因为成绩太优秀，思维很敏锐，钻研龙类事典的时候陷入了某些哲学上的思辨难关，一时没解脱出来，就吞枪了，后来我们才增设了心理教员。”富山雅史说。
“我们带来了两件证明，说明这世界上确实存在龙类，这两件都是级别很高的文物，我们特意从学院档案馆里借出来的。”富山雅史用密码和指纹打开了第一只手提箱，手提箱里是黑色的泡沫，揭去层层泡沫之后，林君卿看见了一片黑色的鳞，大约有半面手掌大小，呈完美的盾形，表面光洁得像是新上了油，纹理在油光下清晰可辨。
“捏一捏。”富山雅史说道。
林君卿大大咧咧地捏起那片鳞来，感觉那东西像是假的，质感有点儿像钢，冰凉坚韧，但是重量却很轻。
“感觉还不错，大校，试试？”
楚子航取过了那枚鳞片。
这时候富山雅史抓过楚子航的手，把一件冰凉的东西塞进他的手心。林君卿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柄手枪。
“沃尔特PPK手枪，口径7.65毫米，初速280米每秒，有效射程50米，装备部的家伙们给它做过一些改进。现在，你可以试着用它向那片鳞片射击。”富山雅史接过那片鳞片，把它放置在窗台上。
“007同款？”林君卿双眼放光，“专员，让我来。”
“是啊，就是那柄经典的007手枪，”富山雅史捂着耳朵说道，“注意对准鳞片别对准我们。”
林君卿按照仕兰军训时所教的姿势，对准鳞片，悠然的扣动扳机。
轰然巨响，林君卿只感觉一股巨力从手中传来，但她的手依旧稳定，又接连开了两枪。
“装备部那帮子家伙是准备一枪轰爆龙眼么？”古德里安教授抱怨道。
“至少也得能在四代种五代种身上留下痕迹才算是好枪啊。”富山雅史说。
楚子航走到窗台边，举起了那枚鳞片晃动着。完美无缺的黑色鳞片，没有任何东西在它的表面留下了任何痕迹，而林君卿可以保证她三枪全中。
一只堪比航炮的枪，却没能洞穿那枚鳞片。
“这就是龙鳞，1900年斯文·赫定在新疆楼兰古城发现的，他没能认出这东西来，但是他发现火烧或者用锤子敲打都无法损坏这片东西，所以把它从中国带回了欧洲。在欧洲有人把它认了出来，那个人叫梅涅克·卡塞尔。现在你是不是对于龙的存在有点相信了？”富山雅史说。
“依照现有的材料学科技，”楚子航将那枚鳞片放回到桌子上，“不可能制造出它来。”
“那么，第二件证明。”富山雅史打开了第二只手提箱。一只圆柱形的玻璃瓶被放到了橡木长桌上，就像是生物课上用来装标本的那种瓶子。
林君卿略有些诧异的瞪大了双眼，随后一个箭步凑上前去。
泡在淡黄色福尔马林溶液里的是一个很像蜥蜴的动物，黄白色的，蜷缩着修长的尾巴，像是子宫中的胎儿，身上的鳞片，嘴边的长须在溶液里缓慢地飘拂，合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如婴儿般安详。如果不是那东西的背后展开了两面膜翼，林君卿很难不认为它就是某种古代蜥蜴。
“这是一条红龙的幼崽，它还没死，龙类很难死去，即使你杀死它，也是一时的，它们会在沉睡中慢慢地恢复，”富山雅史说，“这可是很难得的标本，通常人类很难捕获完整的龙类，因为龙类的大脑可以感觉到人类大脑的思维辐射，它们要么在人类靠近前发动进攻，要么就会逃走。这个标本是1796年在印度发现的，很幸运，这条红龙幼崽大概是在刚刚孵化出来的时候被一条巨蟒吞下去了。当地的农民杀死巨蟒，从它肚子里得到了这个幼崽。”
“这东西可真像个景品，”林君卿啧啧称奇，“就是实在太精致了些。”
“凑近看看，看它的细节，鳞片的纹路，什么样的艺术家能做出这样完美的塑胶制品来？”富山雅史把玻璃瓶凑到林君卿眼前。
现在林君卿隔着一层半厘米厚的玻璃和那只红龙幼崽面对面了，它的膜翼和长须都在溶液里拂动，就像是悬停在云中，如果它还是活的，它和林君卿也许可以感受到彼此间的呼吸，它也许会吐出致命的火焰，把林君卿的脸彻底烧毁。它太精致，太漂亮了。只有自然或者神能够诞育这样的东西，它们存在于历史的阴影中，存在于不同民族的传说中，存在于人类想象的极限中，也存在于这个密封的玻璃瓶里。
“完美，是不是？”富山雅史带着赞叹说道。
“不，近乎完美。”林君卿举起了那个玻璃罐，盯着覆盖着龙眼的那层膜喃喃道。
黄金瞳开启了，骤然间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红龙幼崽睁开了眼睛，它的全身痉挛般地一颤，伸长脖子对林君卿发出了吼叫，随着那声吼叫，灼热的龙炎在它的喉咙深处被引燃，喷射而出！它奋力张开双翼，突破了玻璃瓶的束缚，它苏醒了，猫一样大的身躯，却带着龙的威严。
然后它被林君卿一把掐住了颈部，女孩的眼底有熔岩版的赤金色缓缓流淌，她的话语中不参杂任何情绪，宛如一位高高在上的漠然君王：“安静，小东西。”
那道细微的火焰立刻熄灭了，最为脆弱的部位被人扼住，令它仿佛一个溺水的人那样痛苦不堪的咳嗽起来，黄金瞳光芒大盛，更尊贵的血统带来的压迫感使它迅速衰弱下去。这次积累了数百年的复苏结束得和开始得一样迅速，很快，龙崽重新蜷缩起来，再次陷入了安详，又一次进入了休眠。
林君卿的眸子缓缓黯淡下来，她稳稳地将龙崽放下，取出手帕来擦拭着手上的福尔马林：“这应该不在你们的入学培训中吧，教授？”
最后两个字她稍微加重了点语气，原本几乎瘫在座位上的古德里安教授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站了起来。
“不在，”古德里安教授扶住了几乎站不稳的富山雅史，“它苏醒了，对不对？”
富山雅史的脸像是一张A4打印纸那样惨白，只顾点头了，“对啊……不过这个真的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不知道它刚好会醒来……”他忽地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嘶叫起来，“怎么回事？档案馆的那帮人搞错标签了么？它的苏醒日应该是2077年！他们这样乱贴标签会害死我们的！刚才它喷射了龙炎！龙炎！”
“还好它很虚弱而且苏醒时间也不长，否则我们现在可能应该已经在天堂门口排队等车了。”林君卿笑道。
“它的苏醒日是我和曼施坦因教授计算的，按说不会出错……除非是血统召唤。”古德里安教授将视线转向林君卿。
“血统召唤么？”富山雅史转而看着林君卿，那眼神压根就是在打量一个怪物。
“看我干吗？”林君卿将手帕装回了胸前的口袋里，“你们的意思是我的问题？”
“除了血统召唤，还能是什么让龙类提前苏醒？”古德里安教授忽然恢复了精神，大力拍着林君卿的肩膀，“是你强大的血统在召唤它啊，林君卿，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物了吧？”
“我强大的血统？”林君卿受不了老头子狂热的目光，“这就是我被分为‘S’的原因？”
“没错，龙皇可是只要凭借凝视就能让人类臣服的，所以你不用做什么，因为你是具备次代种能力的龙族混血！”古德里安教授眼睛里透着看见圣婴的狂喜。
“等会，你的意思是我是人龙混血？可我父……起码大校的父母都是人类啊，他又为什么会是‘A’级？”
尽管楚子航的父亲能和奥丁互掐，但他起码还是人类，总不能龙们还能跟聊斋里说的一样都会化形吧？
“不不，他们确实都是人类，但是他们都是龙族混血种，所以你的血统里包含了很大比例的龙族血统。”古德里安教授嘿嘿一笑，“其实这所学院里面几乎所有人都是龙族混血种，决定你们评级的除了成绩和潜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血统阶级。”
“血统纯度决定实力？”楚子航在一旁问道，他想起了面对奥丁时，爸爸所说的那句“更加强大的……死人吗？”
“不，实际上你们的龙族血统比例没有超过50%，超过50%的学生是不会被录取的，虽然那样他们的潜力远超常人，但是龙族血统会慢慢把他们同化为龙族追随者。”古德里安教授说。
就像是高架桥上那群影子？
“所以学院本身就是一个龙巢，那我们屠龙的原因是什么？”
“整个人类都跟龙族有仇，不只我们，”古德里安教授沉吟了一会儿，“不过这些要在你的龙族家族谱系入门课上仔细讲解，你的老师会是我们在龙族理论方面最出色的教员曼施坦因教授。你现在已经知道龙族的存在了，也明白我们学院的宗旨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选课了吧？”
“教授，”林君卿莫名的低下了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么……”
“真实的世界里可不只有龙啊，那世界广阔得你难以想像，跟它相比你原来所知的世界不过是一粒米放在荒原上那样渺小。”富山雅史说。
现实的世界不过是一粒米，生活在一粒米中的人永远不知道原野的浩大，在那片浩大的原野中央，龙皇顶天立地。当你看过那个真实的、浩大的世界后，你还愿意缩回米粒里么？
“那可真是，”她眼底的金色一闪而逝，“太有趣了啊。”
“选课，这所学院也有正常大学的程序么？”楚子航问道。
“当然，我们可是正规学院。美国教育局可一直觉得我们是古代爬行类生物研究权威呢！”古德里安教授骄傲的一挺胸膛，“我的建议是你选择‘龙类家族谱系入门’、‘言灵学一级’、‘炼金化学一级’作为你的专业课，外语方面我建议你选修‘古诺尔斯语’，体育课你可以选‘剑道’和‘体能’两项，这样你会获得十三个学分，每周十三个课时不算太多，院长可是特别关照过要对你提高要求。你按照我安排的课程表，很快就会掌握龙族的核心知识，我要让你成为卡塞尔学院四十多年来第二个当之无愧的‘S’级学生！”
“校长特别关照？难怪你们能在那么个小城里找到我。”林君卿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那，如果我挂科会怎么样？”
“重修，只是重修而已，除非特殊情况，卡塞尔学院不会开除学生，有的学生连续挂科几年，几十年，还在补考呢，”古德里安教授用安慰人的语气说，“学院里有个叫芬格尔的人，他可是读了四年的四年级了，但他一直没通过论文答辩……其实我觉得他当时选择龙类神经系统作为课题有点太深了一点……也就一直考试。”
“言灵学，看来不用问你了。好吧，我同意。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必修中文？为什么你们都说中文？”林君卿说。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个从未对亚洲招生的学院今年特别给中国学生留了名额，”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对视了一眼，“因为这一轮龙王诺顿的沉眠之地在中国。卡塞尔学院从前年开始把现代中文列为必修课，因为你们每个人，都肩负着深入中国腹地杀死龙王的任务！”
“而且根据你所签署的文件，我们还为你缴纳了医疗保险呢!”古德里安教授补充说。
“你们在保密协议上写的，遗体免费空运回祖国？”楚子航问道，他是仔细看过那份协议的，不像林君卿直接奔着签字栏去，就跟她打游戏时直接勾选“我已仔细阅读并自愿遵守《用户协议》”一样。
“大校你呢，跟我一样？”林君卿指的是选课。
“不，”楚子航指了指选课表，“我要选‘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