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回到久别的故乡……感觉怎么样？”
“感觉有些怀念。但又感觉有些不一样……”
“有些怪怪的……”
“这也难免……都已经过了三年了。”
“……不……我又感觉没什么不一样……”
“倒不如说……我感觉变了的不是这里，”
“而是……我……”
四月五日
从床上坐起，窗外仍未泛起曙光。
有些失神。
从那以后，已经过了两天了吧。而我，也两天梦到了同样的场景。
起身拿起水杯，还有些凉水，一饮而尽。
凝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那……那个……小焰？”
“怎么了。”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小圆在原地有些扭捏。
昨天已经和她说好，今天会带着她一起去讨伐魔兽。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记不清魔法少女的战斗方式了……今天要怎样……”
“……你太耿直了。其实你昨天不在沙耶香面前说你是魔法少女的事情，也没人会知道的。”
“诶……怎么可以……我隐约记得魔法少女是要做很危险的工作的……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能逃避。”小圆有些怯懦的目光突然坚定地对上了我，“我也想和大家一起战斗。”
“……”我有些苦笑地摸了下她的头，“不要勉强自己就可以了。”
“那就是……魔兽？”小圆有些惊讶地，凝视着眼前翻滚的黑云。
“不，在云里面的才是要讨伐的魔兽哟。”麻美的声音。
“啊……不……总感觉以前我要对抗的东西，不是这样的……”
小圆有些迷茫的拿着手中的弓箭，我握住了她的手。
“诶……小焰？”小圆困惑地抬起头。
“专心应对眼前吧。”
“要来了哦～”黑云褪去，第一个向巨人一样张牙舞爪的魔兽冲出去的是沙耶香。
杏子紧随其后:“你这家伙，怎么总喜欢冲这么前啊！”
“小圆就交给你了哦。”麻美姐朝我眨了眨眼，也冲了出去。
侧过身，看向一旁的小圆，小圆也正看着我。
“弓的用法还记得吗。”
小圆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来。”
我接过小圆的弓箭，尽可能慢地做了一个示范，递了回去。
“是……是这样吗？”小圆也学着我的样子，做了一次。
“手势不对，你这样会伤到胳膊的。”
我紧贴在她身后，手把手地纠正着她的姿势。
调整了近一分钟，终于有了算是合格的射姿。
正要松开她的手，她却低低地出声了。
“蔷薇……蔷薇花开弓。”
她转过头朝我微笑:“这把弓的名字，我好像想起来了。”
指尖光芒凝集，箭羽幻化出点点星光。我自然地松开她的手。星光一直延伸到箭尖。
“可……可以放了吗？”小圆不敢放松集中，没有扭头地向我问道。
“……决定好方向的话，就松手吧。你的决意会让你的箭命中目标的。”
“我的决意……”
小圆闭上了眼睛。
“我的决意吗……”
手中的弓与箭散发出的星光越发强烈……
“去吧！”小圆猛睁眼，讲弓的方向旋转了近九十度，正对着沙耶香她们正在战斗的地方。
“小圆！”
还没来得及制止，小圆眼中金光一闪而过。箭已离弦，正中一只魔兽的头顶。
光箭随着魔兽一起散去，只剩下满是震惊，回过头看向我们的三人。
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小圆。小圆粉色的双瞳喜悦难以掩饰。
她抓住我的手跳了起来:“小焰！我做到了！我也可以战斗了！”
而我……在金光闪过的瞬间……
“小圆，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魔法少女呢。”
惯例地坐在麻美家的沙发上，麻美一边沏茶一边说着。
“是呀小圆！一击就击倒了一个魔兽，有没有什么好技巧，可得好好分享给我啊。”
“诶？”
坐在我身边本在和蓓蓓闹着玩的小圆有些发愣，“技巧……没有吧……就感觉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然后……然后就把箭射出去了，甚至连方向好像都不是自己把控的……”
小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麻美将茶挨个递到我们面前:“嘛，这就是天赋啊。”
“而且你之前也有过战斗的经验，只是你自己忘记了……嘛，虽然我是想不通这种事是怎么能被忘记的。”杏子端起茶杯又放下。
“啊……哈哈。”小圆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麻美姐也歇一会吧。到家就一直忙前忙后的。太辛苦了吧。”沙耶香的声音。
“啊啦，作为前辈，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谢谢。”
我向弯着腰给我们递过奶酪的麻美道谢。
“麻美姐，你的灵魂宝石，怎么变黑了一块？”小圆突然指着麻美头戴的灵魂宝石问。
“你不知道吗？与魔兽战斗后，灵魂宝石就会变黑一点的。”杏子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灵魂宝石。
“……但是第二天就会自己恢复了。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呢。”沙耶香歪着头，端详起了自己手中的灵魂宝石。
扭了扭头，正好与小圆的视线对上。
“不……我总感觉，这个不像是能自己消去的东西……”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澄澈如初的灵魂宝石，“而且为什么……我的没有变黑呢……”
我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好了。灵魂宝石本身就是有自动净化的能力的，不用多想。”
“真的吗……”小圆澄澈的目光和我对上了。
“当然。”我伸出手，用她的手心包裹住灵魂宝石。
“你两关系真好啊。”麻美笑着说，她好不容易才忙完喝上了属于自己的茶。
小圆的手终于放松了。憨憨地向着麻美笑了起来。
离开麻美的家，与杏子和沙耶香道过别。
“我送你。”很自然一样，我转过身向身后的小圆道。
“诶……”昏暗的灯光下，小圆的表情有些惊讶，“不……不用啦，小焰。”
“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回家吗。”
“…嗯……”扭捏了一小会，最终还是坦率地摇了摇头。
“但……但是……”小圆在我开口之前打断了我，“就因为这个特地让你送我回家……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但是需要吧。”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已经这么晚了。”
“……但……但是……”小圆仍在犹豫着。
“你啊……总是这样过多的考虑他人。”我叹了口气，拉起她纤细的左手，细细端详着。
“诶……总是……”小圆疑惑。
“不……没什么。”我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小圆，你只要知道，送你回家这件事，不仅不是我的负担，反而会让我很高兴……不……是很幸福。”
“……”小圆怔住了，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真的吗？”
“走吧。”没有回答小圆，我先迈开了步子。
她的脚步声终于在我身后响起，我安心地笑了。
四月十日
“啊……下雨了。”
沙耶香伸出手，探出楼道这样说着。
“要去楼上借伞吗？”小圆转过头看着我。
“我带了。”
从时之圆盾里摸出了两把很久之前就放进去的伞。
“喂喂……你的军械库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啊。”沙耶香耿直地吐槽道。
给沙耶香递过一把。
“今晚我也送你。”
“诶……我们两个人一把伞吗……”小圆又瞅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撑开伞的沙耶香，但沙耶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走了。
“你不愿意吗。”
我撑开伞，举过头顶。
“啊……怎么会。”小圆赶忙摆了摆手，“可是连续连续两次让你送我回家，怎么说呢……是不是太麻烦小焰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她还是紧紧跟了过来，钻进了我的伞下。
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伞上，我一边走着，一边抬起头，凝视着伞檐上洒落的雨线。
“小焰……”差点出神，小圆的呼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低下头，与小圆的目光对上。我等待着她开口。
“小焰……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呀……啊，我不是不开心……”小圆摇了摇头，“相反，我很高兴……”
“为什么……吗……”
一连串的记忆从我的眼前闪过，那个举起手中最后一个魔女之种为我吸净灵魂宝石的小圆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模糊。
唯有自己的心愿，像永远的路标，告诉着我，不要迷失。
“无论多少次，我一定会拯救你。”
低头看着眼前相似又不同的她，好像发生过太多的事了，但是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由轻声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是前世的因果……什么的，你信吗？”
“诶诶……前世因果……”小圆也皱着眉笑了起来。
都没有再说话，但雨势只增不减。
“小……焰？”
“嗯？”
“可以稍微说点心事吗……不对，应该也算不上是心事吧。”
“你说。”
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昨晚……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小圆顿了顿，像是斟酌词句一样抬起头，正好撞见了我的目光，又低下头去。
“在梦里，我看见了小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无垠的沙漠中，黄沙漫天呼啸而过。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可是我却……明显能感觉到你在哭。”小圆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我的双眼，“我好想靠近你，可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只会离你越来越远……”
“在梦里，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诶……小……小焰？”
没等她说完，我已经将她拥入怀中。左手握伞，右手轻轻抚着她的头。
“你这样……会淋湿的……”小圆看着我因为拥抱歪向她那边的伞，想要挣脱，但我却更用力地抱紧了她。
“没事的。没事的小圆。”我安慰着小圆，但是好像也是同时在安慰着自己么。
缓缓松开她，小圆的眼中竟有几分泪光。
“真的……没关系吗？有什么事的话……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随时都愿意听你说的。”
“当然。而且……其实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永远不会孤独了……”
四月十三日
一路无言。
今晚，明明是小圆主动要我再陪她回一次家，说是有话想说。可是一路上，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离她家门只有十几步路的地方，小圆停下了脚步。
我跟在她身旁站定。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泪珠已在打转。
“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要说。”
我笑着伸出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傻瓜，随时说都可以啊。”
拉着她来到不远处的长凳上坐下，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她才开始说。
“昨晚又做了奇怪的梦。”
“还是上次那样的吗？”
“不……这一次……沙耶香死去了，麻美学姐疯掉了，杏子被麻美姐杀害了。而我也亲手杀掉了麻美姐……明明在梦境中我清楚的知道会发生这些事的原因，醒来之后却除了眼角止不住的泪水，什么也想不起来。”小圆的声音带着哭腔，反握住我的手:“呐……为什么……我明明，很喜欢麻美姐，很喜欢大家……也不想与大家分别……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
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背。
“放心。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而且像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怎么想，也只会出现在梦中吧。”
四月十四日
凌晨时分。
独自登上山顶，夜风拂过身后的长发，我向着空中的皎月拍了拍手。
“……”坐下来打量着眼前趴在地上，眼神毫无感情的丘比。
掏出手枪打空了弹夹——只是这样是完全伤不到丘比的。但仅仅是因为心底升起的烦躁，让我这样做了。
打了个响指，新的丘比已经从阴影中出现，继续趴在我身前的地上。
“小圆的梦境，是你干涉的？”
我冷冷地凝视着它那看不出任何情感的双眼。
丘比拼命摇着头。我笑了起来。
缓缓站起身，捏起刷个脖子，凑到眼前。
“负面情绪和诅咒的消化，怠慢了？”
丘比继续摇着头。
厌烦。
厌烦的情绪从心底升上。
皱了下眉，把丘比扔下了山崖。
清冷的月光下，只有万家灯火伴我孤独地起舞。
四月十七日
“鹿目圆，你觉得这个世界珍贵吗。”
“比起欲望，你更重视秩序吗？”
“……我觉得是珍贵的……我们果然还是不能随便破坏秩序的吧。”
发带飘落，越来越远。我只能静静地看着那红色发带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睁开了双眼。
是梦，我知道。
这样的梦，已经不知道做了几次，又或许是每一晚都会如此。
准备起身下床，身体却毫无反应。
“梦中梦……？”完全动不了，也无法出声。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周围的黑色褪去。点点星光浮上眼前，它们有节奏地在我眼前转转停停，最后无数光芒汇聚成线，在手拉手转圈圈。
圆月升空，不知名的鸟儿盘旋着，阴云半遮月。红色的线从视野正中一道道散开，又渐渐淡出视线。
再回过神自己已经是站着的状态，环顾四周，是我常去的那个山崖。习惯性地向山下看去，与往日并无区别，只有空中半悬的凸月。
“我要走了。”
猛回头，眼前的小圆与另一个我对视着，她的眼中满是温柔。
那一个我低下头，却伸出手，拉住了小圆。
“抱歉……小焰，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小圆笑了。
笑的那样悲伤。
她挣脱了那个我的手，就在我的身前跳下了山崖。
景象扭曲，眼前又是一个她和我。
“抱歉，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做到。”
这一个我也低着头无声地落泪，默默地看着小圆跳下。
坠落……重生……坠落……重生……坠落……重生……坠落……重生……
不知道重复了多久，我站在阴影之中。无法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就这样，像是失去了情感一样。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个无尽的轮回。
眼角好像要落下些什么？
没有。
我抬起头使劲眨着眼睛。火红的夜色，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火光飞溅，夜空整个要被撕裂，昭示着它的虚假。
不知名的鸟儿发出渗人的惨叫，又像是嘲笑，在吊唁。
我使劲摇着头，可是声音却只会越来越大。
“……我觉得是珍贵的……但是我们果然还是不能随便破坏秩序的吧……”
抬起头，恶魔姿态的我抱住了女神形态的她。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啊……”
她笑了，温柔地摸着那个我的头。
“吼姆拉酱，我已经很幸福了……但是果然正因为如此，才不能沉溺于虚假的幸福呢……”，松开了被我握住的手。
“小圆！不要！”那个我企图再次抱紧她，但是却像扑到了空气一样，身前的小圆紧紧握住她的弓，对准了那血色的夜空。
“抱歉……小焰。”
箭已上弦，再不做点什么……再不做点什么的话……
“……”但是她却突然放下来了弓，转过身，看向了一遍又一遍轮回都从未出声的我，温柔地笑了。
周围的一切都已化作万点星尘远去。
谁也不在，小圆，我，谁都不在。我失去了形体，视角也越来越高，连星星也变得面目狰狞。大片大片的蒲公英绕着我一起，慢慢地飘啊……飘啊，飘进那血红的半月之中。
睁开眼。全是都被汗浸湿，脱力了。
窗外还没大亮，艰难地起身拉开窗帘，晨曦是如此可爱而温柔。
撩了下头发。
“小圆……”收起了手中那属于自己的恶魔之石，我走进了浴室。
四月二十三日
那一晚的梦境并不是偶然——我当然知道。
那是我心中的不安和圆环之理的压迫的共同产物。所谓支配这个世间的恶魔——却连自己内心的情感都支配不了吗……
不由觉得有些荒诞的我笑了笑。
“……怎么了，小焰？”小圆抬起头，“果然是身体不舒服吗？不要勉强自己啊……”
小圆伸出手探了一下我的额头:“……也没发烧……是太累了吗？晚上不好好休息可不行哦……啊……”她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果然是每天送我回家太晚了的缘故吗？”
我笑了笑，摸着她的头:“怎么会，只是偶尔在想些事情。怎么，你担心我吗。”
“诶诶……”小圆有些脸红地低下头，“不……不是，嗯……但是也不是不担心……”她歪起小脑袋，苦恼地思索起了用词。
“好啦……不要想那么多。”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已经到家门咯？”
“诶？”她这才反应过来，“那……那……”
“明天见！”结果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和往常一样的话，就飞快地跑远了。
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嘛……该解决一下身边这两个家伙的问题了。”
走出不过百米，被意料之中的声音叫住，我站住，慢慢转过身。
沙耶香倒是跟踪我好久了，也不知道到底在意什么。但是毕竟之前也是圆环之理的使徒，该说有这种敏锐是正常的吗。
好像对我的从容有些惊讶，她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怎么了？”我不由轻笑起来。
“就……就是，虽然很失礼啦，但是……最近，不，倒不如说。一直以来，感觉这个世界都好违和啊。而且，其中最违和的，就是小焰你。”
看来是什么也不知道吗……仅仅是直觉。
“嘛……确实是相当失礼的言论呢。不过，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的妄想呢？”
把我的观点抛了过去，她却不能认同。
“不……我不这样觉得，这样违和的感觉总在压迫着我。好像总有个人在心底告诉我，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而小圆的梦境，每每细想，都会觉得不只是梦境这样简单。”
“那么你的想法呢？”
“……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吗？我常常没来由地这样想……哎呀……这不就是说你把世界封闭了起来一样。哈哈……这怎么可能，我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了。”
意外的猜的很准呢……仅仅是在对零散的线索和违和感做着推理，却能联想到这一层。不过……她也找不到任何实际的证据的吧。
我笑了:“这个世界，让你很痛苦吗？”
她只能摇着头表示否定。
我叹了口气，缓缓走近，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开了。
果然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吧。
四月二十四日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虽说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但是在这个时间还被跟踪的话还真是让人有些厌烦了。
一边思索着这样无关紧要的事，一边隐藏掉气息继续向家赶。
“叮……”
在梦境中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但在现实中，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周围的环境飞速变换着……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本应被圆环之理从概念上抹除过的——魔女结界。
“这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我在长廊上飞奔起来，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眼前紧闭的门扉。
“沙耶香！”蓝色光芒充斥了整个视线，我没有理会，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魔女化……魔女出现的话……
广阔的舞台正中，沙耶香静静躺在蓝色的水花之中。
“诶……”
没有魔女化吗……但是魔女结界明明已经形成……
俯下身子，握住她冰凉的手，才发现她手中紧握着自己黑透的灵魂宝石。
“沙耶香……”轻声反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温柔的水流从身后抱住了我。
“小焰……对不起。我都明白了……也都记起来了。”
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像是奏着奇妙的乐曲一样。
“我不想这样绝望……明明之后的记忆，我应该全部都无法忆起，也不可能会知道小焰你究竟是谁……但是现在我全都知道了……”
“我魔女化的话，这个世界很可能被因为小圆崩溃吧……你一次又一次轮回，最后拯救了所有人，但是却拯救不了自己和小圆。想到这里，我就不想再绝望……我不想这个美丽的世界……就这样崩塌。因为它虽然虚无，但是终究如此美丽。所以我一直在坚持，坚持着。等到你亲自赶到……这样就能让你抹杀掉我的存在……阻止魔女化产生了吧……”
她的灵魂宝石从手中升起，眼角落下了泪。
“小焰，如今的我，已经没有救了。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和小圆幸福下去。”
“啊……”
沙耶香也是笨蛋的一如既往呢。
我抱住了她，恶魔的羽翼散尽，无尽的黑光笼罩住她。
“遗忘吧……”
怎么舍得杀掉你……毕竟，我也是个笨蛋呢。
对你这种笨蛋，不由让我想温柔一些了呢。
明明只是一个人在的空旷山崖，唯有寒风阵阵。但悠扬的提琴声却不绝于耳。梦境之中常见的半月，如今也能清晰地在夜空所见。
“啊啦……想到对精神损耗如此之大。反而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了呢。”
轻声自嘲了起来。斜靠在椅子上。凝视着手中深紫色的恶魔之石。
脚步声很近了。但是直到我身边才感觉到杏子的到来。
“是你。”我浅浅地道。
她却只是不说话。
结果却也是无话可说吗……我有些无奈。
“已经这个时间了，还特意来这里找我吗？”
“啊……其实也没什么。刚刚你和沙耶香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所谓听到了，只是在指回去路上的那一段吧。
“我知道。”
“喂……你这家伙，别总是一副不关我们事的态度啊！你这么疲惫，又什么也不愿意说，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啊！”
她突然很激动地对我吼了几句。但我能说什么呢。能被理解吗。
不如说，现如今能让我静一会都已经是能让我感激的事情了。
“违和感真的很强啊，这个世界。”她递出一个苹果，但我却丝毫不想接。于是她把苹果硬塞进了我手里。
她一个人分析着我的疲惫，又说着对这个世界违和感的看法。
认为是我不断轮回产生了既视感吗……我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那样的方式还有意义，我将一次又一次轮回，直至救赎小圆……但是显然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小圆在最后的轮回之中舍弃了自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真的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叹息了。不再理会身后的杏子，我闭上了眼睛。
四月三十日
如果真的有一夜白头这种事情存在，那我估计也就是这样的状态吧。
躺在床上笑了笑。
从那天抹除了沙耶香的记忆，来自外界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了。在内外双重压力之下想要继续维持住这个世界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眼前怪诞的星空，是近日见惯的模样。
又是梦中梦吗……我从床上一跃而下。床便化作粉末飘散在空中。感到一丝冰凉，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脚，穿着不属于自己的白色长裙。我在无尽的蒲公英海中穿行。
各种精灵在我身前盘旋，嬉闹，七色霞光包裹住我的身体。我不加理会，只是这样向前走。
蒲公英从脚下升起，如万千萤火，但我却无心感叹它的美丽。悠扬而沉闷的提琴之声传来。但是下一秒又消散不见。眼前出现的天国之阶，下一秒又称为狰狞的地狱火车。闭上眼睛，但是闭上还是能看见场景。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眼前出现两个红点，红点不断放大，旋转，旋转，旋转。最后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红点。大红点继续转啊转……最后把自己甩了出去，又变成了两个小红点。小红点笑了起来，都长出了獠牙互相撕咬，血花飞溅，血的轨迹连成线，线也在旋转。红线转啊转，变成了黑色，变成了紫色，变成了黄色，变成了粉色，变成了金色。
金色变成了门，数不清的鸦发出不详的叫声，前仆后继地撞上去，烟消云散。
最后鸦消散了，金色的门也变成了粉色。
我笑了。
轻轻推开这扇连门锁都不存在的门扉。
里面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只有快要消散的空蒲公英杆和天空带着星光的蒲公英。
每走一步，就像奏响了不知名的乐器，无尽的长路，我就这样走着。直到所有蒲公英都黯淡，我才意识到自己正落下一滴无声的泪。
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自己的泪，飞快地擦了擦。
“———”
我醒了。
又脱力了。艰难地起身，手机从被子上滑落。拿起，是发给麻美让代请假的信息——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了呢。
已经是中午了啊……不随便吃点什么的话……
刚起身就一阵幻视，不自然的音乐灌入脑海。
狠狠拍了下脸颊，扶着墙壁摸到沙发上，茶几上昨晚用过的针管还没来得及收，从柜子里摸出新的镇定剂，敲门声却传了过来。
——是小圆吗……不，不是，感应了一下气息就知道是杏子。
飞速地收了一下茶几上的针管，取出早就备好在茶罐中小规格的口服镇定剂，混在茶杯中泡了一杯。
强忍着不适，打开了门。
“是你。”抛下这样一句——其实已经开始幻听了，不敢多做停留。维持住步伐走到沙发边快速喝了一大口，杏子才跟进来，与我正对着坐下。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她的话，心中却只盼着她快些离开——不注射的话，这种剂量完全不够啊……
“镇定剂……”
直到她这样平静地指着我的茶杯。
也是……这么浓厚的药味和刺激性气味，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怎么办？
好乱……大脑乱糟糟的。镇定剂被发现了要怎么办？
我放下茶杯与她对视。
怎么办？她会告诉小圆的吧……果然让她忘记吧……不，但是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可是……好乱……
第二次动用这种力量……我根本来不及细想，看着她缓缓地向着沙发倒了下去，我也……
五月五日
事到如今，真的还有和这种虚假的魔兽对抗的必要吗……我常常会这样想。
和小圆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被我抹除了记忆的沙耶香和杏子，感受着精神日渐恍惚的自己，不禁有了些动摇。
——真的好吗？这样的世界……我有让她们，让小圆，让自己幸福吗……或许，只是在欺骗吗……
我扶住额头，耳鸣却压抑着我的神经。
“小焰？”
“怎么了？”我放下扶额的手，扭过头仔细看着眼前的她。
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落了下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她眼中光芒闪烁，伸出手，想给我擦泪，我却下意识地拦住了她。
极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啊……我没事。只是刚刚沙子迷了下眼睛。”
“没事的。”她从身后环抱住我:“小焰……你一直什么也不愿意说。但是……没事的——我常常下意识这样想。”
“小圆……”
“但是即使是这样想的我……有时也会思考，我这样是不是仅仅在逃避，把问题留给了你一个人呢……”
“可是我呀……”她还是那么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就像一次次轮回中安慰我的那样:“我连你在面对着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说起来，反倒是一直在被你安慰呢……”
“不……不是这样的……你才是……”
你才是一直救赎着我的啊……
她笑着拉起了我的手，她的手是那样温暖，那样真实。
是啊……我好傻……事到如今，还在思考者这个世界是否值得……只是这份温暖，就已经想让我幸福得想要继续落泪。
“你陪了我这么多次，要不今晚也让我送你一次吧。”
“诶？”
睁开了眼睛。
终于还是到了分不清哪一段是梦哪一段是现实的状态了吗……
教室里的风扇无精打采地旋转着，闷热丝毫不减。
窗外的晚霞，和朝霞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今晚还要去讨伐魔兽——这种虚假的东西，真的有存在这么多的必要吗？
早知道在构建这个世界观的时候就把这个存在也抹消好了，还有令人厌烦的丘比。
哦，丘比。
看着不远处的小圆，我笑了。
我一笑，窗外的夕阳也笑，云也笑，连风都在笑。
“得去找找这个好久不露面的丘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