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的人额冠高耸,面容清俊,气质儒雅,却又有着一双与气质不相称的如狐狸般狭长妖媚的眼睛,蓝色的头发仿若蓝色的海水柔顺地在肩后流淌。青岚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屈指一数,失足落崖,穿越时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有三个月了,装疯卖傻装失忆,好不容易搞清楚了他目前的处境——他是熙照国的太傅,权慕清,无有父母,年方25,风度翩翩,才高八斗,对皇子教导有方,深受皇上器重。私生活方面呢,常常流连烟花地,醉卧温柔乡。出手阔错,狂放不羁,似乎没有什么好名声。
所以,了解完情况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围堵打发来找他的烟花女子,裁员,只留了几个家丁和丫头洗衣做饭打扫,以节省开支,每个月他还要固定查账。第二件事情便是寻找自己的好友邵萱,至今未有消息,或许她依然安然无恙地留在自己的世界里。第三件事情便是道听途说,寻找异象,或许可以找到归途,这些日子盛传三圣珠之事,看来这个有必要查一查。第四件事情就是能低调就低调,尽量不惹麻烦,不然在这勾心斗角的朝廷里,说不定哪天他的头就被咔嚓了。
现在将近中午,到了约定的时分。换了身青色的衣服,他便悠然地出门了。
正是深秋时节,凉风卷着落叶不时从肩侧跌落,周围是是发色眸色各异的人群,仿佛奇异的梦境,无法醒来。他拍拍自己的脸,这不是梦。
转过一个弯儿,便到了思晴坊——一个古朴雅致的乐器店,静静地固守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独守着一片宁静。思情坊的主人佟天思,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总是一袭白衣,儒雅清俊。他待人随和,且弹得一手好琴。他所使用的琴颜色微碧,纹如银屑,轻、松、脆、滑,琴音清越苍劲。据称,此琴乃漂浮于梓海之上的方丈洲上所产的迦罗木斫成。权慕清曾数度向他求购,都被婉言谢绝。后来,他了解到这把碧落琴乃是佟天思的师傅——一个琴艺卓绝的女人所赠,便不再索求。
见权慕清进来,佟天思微微欠了欠身,道:“太傅大人,您订做的乐器已经做好,请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为大人取来。”
权慕清点了点头。
不到一分钟,佟天思从内室取了吉他出来。
权慕清有些意外地看着手中的吉他。要知道,他只是画了张草图给佟天思,不想佟天思竟做得如此精致优美。看来“第一乐器师”的头衔还真是名不虚传。
“太傅大人还满意吗?”佟天思在一侧轻声问道。
“嗯,相当满意”劝慕清点了点头,见佟天思盯着乐器,颇感兴趣的样子,便道:“想来佟老板对这种乐器会有些好奇吧?我就为佟老板演奏一曲吧。”
佟天思作揖微笑道:“那就劳烦大人了。”
屋内有些暗,两人便先后出了店门。
店外是一棵巨大的红豆树。树上繁花似锦,累累下垂,艳若桃杏。
权慕清倚着树干,拨弄着琴弦。
权慕清低沉的声音开始在空气中低低回旋。
风吹落最后一片叶
我的心也飘着雪
爱只能往回忆里堆叠
给下个季节
……
听到奇妙的歌声,街中的行人开始聚拢过来,驻足观看。
佟天思看着权慕清,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当中。
日光穿过红豆树繁茂的枝叶,在权慕清的眉间发际跳跃着,权慕清一脸满足的表情,兀自唱得开心。
青青的石板上传来“答答”的马蹄声。
觉察到这不和谐的音符,佟天思忍不住皱了皱眉。
马蹄声在人群后戛然而止。
马上人冰蓝色的眸子扫向人群的中心。
在看到树下那个眉目秀美,皮肤白皙的男人的同时,他的耳际传来了奇妙的歌声。
艳阳高照在那海边
爱情盛开的世界
远远看著热闹一切
我记得那狂烈
……
吉他声慢慢停了下来,周围有赞叹声,有疑惑的询问——自然是针对他手中的乐器。
“叔叔,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呀?”一个粉眸红颊的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这叫吉他,同琵琶、古琴一样,是乐器的一种。”权慕清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解释道。
“吉他?好奇怪的名字哦。”
“呵呵,”权慕清笑着抚了一下小女孩的柔顺的头发,道:“小妹妹,吉他这个名字就跟琵琶一样,熟悉了自然就不会奇怪了。”
“哦,”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叔叔,你唱的歌真好听。叔叔以后还会来这里唱吗?”
小女孩满怀期盼地看着他。
权慕清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果断地摇了摇头。在大街上唱,岂不是成了卖艺的了,而且他得低调才行。
小女孩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脸上是明显的失望。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双颊咳得通红。
权慕清心中有些不忍。
“小妹妹,我不来这里唱,不过你可以去我家听啊。”
权慕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真的?”小女孩眼中的光芒重新闪亮起来。
“当然!”
“可是我不知道叔叔的家在哪里呀?”
“叔叔的家住在西街东边,名为清心苑。”
“清心苑,好的,我记住了。叔叔,我叫蔓菁,你也可以叫我小蔓。”
“那我叫你小蔓好了。”
这时,人群已慢慢散去。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在不远处喊着:“小姐,蔓菁小姐,你在哪里?”
“叔叔,杏儿姐姐在找我哪!我要回家了!”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同权慕清告别,然后向黄衫少女跑去。
权慕清看她跑走,便缓缓站起身来。
街中,马上,一个美丽的红发女子正在和一个蓝发男子说着什么。两人衣着华丽,气质不俗,不似平常人家。
仿佛是察觉了权慕清关注的目光,蓝发男子侧过头,看向权慕清。那冰冷的眼神让权慕清有些寒意。莫非是熟人?这目光看起来更像是敌人。权慕清有礼貌地笑笑,便转身走向佟天思。
“佟老板觉得我的曲子如何?”
“大人的曲子不同寻常,在下从来没有听过。”佟天思道。
权慕清笑笑,道:“不知佟老板口中的‘不同寻常’是褒还是贬?”
“在下从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所以不敢妄加评论。”
权慕清但笑不语。自己的曲子与这个世界的曲子迥然不同,也难怪。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欣赏新奇的事物的。更何况审美观亦会不同。
扫了一眼“思晴坊”这块招牌,权慕清道:“佟天思,你的师傅好像是叫云晴吧?”
佟天思点了点头,眼神变了一下。
“思晴坊,思情坊,这名字取得真好!真妙!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权慕清径直拍手微笑。
“多谢大人夸奖!”
佟天思作揖,不解地看着权慕清,脸上的神情有些不悦,毕竟是自己的私事,听别人谈论,自然心中不乐意。
“你和你师傅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只是想不通,你那么爱你师傅,为什么逗留此地,不去寻她?”
权慕清直入话题,让佟天思有些错愕,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在下的私事,希望权大人莫要过问。”
“我倒不是八卦之人,只是想如果简简单单放手,不做努力,也许会终身遗憾,当你尽力而为,即使不成,却也无怨无悔,也比得如今饱受相思之苦,却不知对方的真正心意强得多。”权慕清漫不经心地拨着琴弦,看着佟天思脸上的阴晴变化。
佟天思不语,皱着眉头,思忖了半天,才作揖道:“谢权大人的话,在下会好好想想”。
“想想是好,莫要时间太长,被别人抢了先后悔也来不及了。”权慕清回身,丢下这几句话就走了。
佟天思回头,看着一屋的乐器与回忆,心事重重。想起权慕清所说的最后几句话,更是心头一紧。师傅走的时候那么决绝,却是为何?
几日后,佟天思离开了熙都。临行前,他将碧落琴送给了权慕清,权慕清自是十分乐意地收下了,这琴虽不会弹,但至少是宝贝。
——————————————————————————————————————
只不过是陪好朋友青岚爬山,结果青岚竟然不小心滑下悬崖,害得邵萱也被青岚拖了下去。
待她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突然由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酒吧老板,变成了一个十五岁的普通厨房丫头,名唤小贝,连个姓都没有,而这丫头的日子并不好过,生火煮饭,洗菜切菜,打扫刷洗什么都得干,还动不动就挨打,这非人的生活让她简直再也忍无可忍,只可惜这霁月山庄对自己的丫鬟家丁看守得很严,一旦被卖进去,插翅难飞,人家山庄里也是花了钱的,哪是想逃就逃得出去的。
两个多月来,她也试图从所接触的人当中寻找青岚的痕迹,却是徒劳无功。
吃过晚饭后,邵萱像往常一样躺在花园的草地上数星星。作为酒吧老板,她早已经习惯了晚睡晚起的作息时间,生物钟已经很难更改。在房间里很憋闷,又怕影响到厨娘胖婶的休息,她总是呆在花园里消磨时间。
夜深人定,邵萱独自望着满天眨呀眨的星星叹气。
“哎——,好无聊啊!”
“哎——,青岚,你TMD的死到哪里去了?”
“哎——”
这声叹息未完,她便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摸索着经过她身边,走到了一棵樱花树旁。看身形好像是庄主的女儿,谭月溪。
这么晚了,谭月溪来花园里干吗?
邵萱心中好奇,趴在草丛中偷偷观察。
过了几分钟,一道黑影跃至谭月溪身旁。
“古枫!”谭月溪扑到了黑影身上。
“月溪。”古枫紧紧抱住她。
“古枫,爹要把我嫁给宴龙涧的黎千暮做三夫人。后天,他们就要来迎娶了。我好害怕,我不要去。你带我走吧。”
“月溪,如果我带你走,你会介意我不能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吗?”
“不,我不在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好!我带你走!”
古枫低头吻了她。
真是婆婆妈妈,要私奔就赶紧走啊。在花园里你侬我侬,也不怕被别人发现了。
邵萱正想着,突然觉得周围一片光明。于是,她连忙将身子缩进花木的阴影里。
霁月山庄庄主谭朝光和侍卫江澜带着几个人包围了谭月溪和古枫。
“溪儿,你太不懂规矩了!你已经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可以在这里私会男人?”谭朝光厉声呵斥道。
“爹,我不要嫁给黎千暮。你放了我和古枫吧。来世女儿作牛作马一定报答您。”谭月溪哀求道。
“伯伯,请您让月溪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对月溪好的!”古枫也开了口。
“放肆!那里轮得到你这个无名小卒说话?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霁月山庄!”
古枫的神情刹那间变得冷峻起来。他攥紧了手中的剑。
察觉到古枫的异常,谭月溪连忙按住他的手。
“不,古枫。他是我爹。”
谭月溪冲着他摇头。
看到月溪眼中的痛苦与无奈,古枫的神情缓和下来。
“还不滚?!”
看到两人深情对视,谭朝光不由怒道。
“月溪,我走了。记住,我一定会带你走的!等我!”
古枫扫了一眼谭朝光,脸上闪过一丝冷冽。
他低头吻了一下月溪的额头,便走了。
“江澜,你带小姐回房。派人严加看守。”
“是。”江澜领命将谭月溪带走了。
一场戏就这样散了。
邵萱偷偷地溜回了房间。
胖婶睡得很香,发出微微的鼾声。
邵萱兴奋得眼睛发亮,终于可以有机会逃脱这个如牢笼般严密的霁月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