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竹仰慕您的大名。"青竹心中大喜,他已猜知这位老和尚在普照寺中的地位定然不低,却没将他往空闻大师身上想。见自己想要拜之为师的人就在面前,青竹本想将自己的心意道出,却又想到三天前那算命老头在月灵峰下对自己所说的话,担心自己贸然说出,会遭到空心禅师的拒绝,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暂时先把话留住,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说出来也不迟。
惠明忍不住插嘴道:"没想到我师傅会是普照寺的住持吧?"
"是啊……"叶青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忽听自己腹中"咕……"地一阵异声响起。
不久前,同样的一阵悠长鸣叫将叶青竹从沉睡中唤醒,此时这个声音却惹得惠明嘻嘻哈哈地怪笑起来,弄得叶青竹脸颊涨得微红。
"惠明,不得放肆!"空闻大师看惠明实在笑得不像话,忍不住呵斥了一声,不过这位大师的眉梢却也同样浮现着几丝笑意。见惠明抿嘴收起笑声后,空闻大师又吩咐道:"惠明,你去厨房给这位施主送些稀饭过来……"
惠明应诺一声,飞快地跑出了房间,但很快门外便响起了他那夸张的"哇哇"怪笑声。
空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惠明童心未泯,施主请勿见怪,这孩子实在不适合呆在佛门哪!"
青竹笑道:"惠明小师傅一片赤子之心,实在叫人喜爱,青竹又怎会怪责于他呢?"
空闻点点头,道:"施主,你身子虚弱,尚要安心静养才行,老衲就不打搅你了,如有什么需要,告诉惠明便可。"
青竹道:"多谢大师关心。"
空闻微微颔首,转身飘然而出。
被空闻以佛谒开解之后,叶青竹精神再无萎靡之态,不过他心胸虽已然开朗,再不似三天前那般心灰意冷,但这却并未打消他的礼佛之念,只是他真的能够如愿以偿,跻身佛门吗?这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在普照寺连续住了五、六天,叶青竹的身子才总算完全康复起来。
迎着朝阳,走出禅房,听着从大殿中传来的诵经声,呼吸着庭院中那清爽的空气,这个世界在叶青竹眼中一下子变得格外亲切起来,似乎那墙壁上的诸佛画像、廊道上的红漆圆柱,甚至连那光秃秃的树木、屋檐上的积雪都不再是死物,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生命体。
普照寺,殿堂错落有致,中央佛塔凌云,各处檐芽飞翘,气势庄严宏伟。从主柱到横梁,从寺内禅房到殿中侧壁,都绘有独具风格的壁画,线条繁杂,变幻多端,人物形象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各种佛家传说都在这些壁画中尽情地表现了出来。
此刻,普照寺里的僧人都聚集在大雄宝殿做早课,其他地方都是静悄悄的。
叶青竹边走边观赏着身边那些寓意深远的壁画,心中感触良多,不一会便来到寺门外。再一回踩在那犹如半空云梯一般的石阶上,叶青竹顿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寺门上方的牌匾上提着"普照寺"三个大字,金光灿烂,两侧则挂着一副对联:
苦海难航,有几人渡筏而登,只要六根早净;
化城谁主,谓那个转轮不舍,且看三世如来。
写得圆融自如,不知是谁的手笔。叶青竹呆呆地望着,一时想得痴了,直到一阵冷风拂过,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薄的僧衣,心中不由暗暗想道,自己现在身体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过来,这外面风大,要是再感冒一次可就不划算了。
正当他要返回寺里的时候,却见惠明蹦蹦跳跳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惠明见到叶青竹时,面露喜色,扬手叫道:"叶大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几天,一直都是惠明在照料叶青竹,两人的关系已变得极好,惠明对叶青竹的称呼居然也从原来的"施主"变成了亲昵的"大哥"。
青竹笑道:"已经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要是再躺下去,恐怕都要憋出病来了。"青竹摸了摸惠明那光亮滑溜的脑袋,他可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活泼机灵的小和尚。
惠明俗家姓名为叶如梭,出生于流云剑派,他父亲叶飞还是流云剑派的首座之一。叶飞以前被仇家追杀,迫于无奈,将其一子交于农家照看,还有一子受重伤,身体虚弱,几乎全靠药物在维持生命,后来有个游方道士说,叶如梭出生时被怨灵之气缠身,若任其发展,则很难健健康康活到二十岁,只有将他送入佛门八年,凭借佛家的正大祥和的佛气才能帮他化解身上那股强烈的怨气,保他一生平安。也不知道他父母脑袋上哪根弦搭错了,居然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游方道士的话,在叶如梭七岁的时候千里迢迢地将他送到这普照寺,如今如梭在寺里已经度过了整整五个年头了。
说也奇怪,叶如梭自入寺以来,身子骨果真强壮了不少,很少再像以前那样隔三差五地服用药物。不过叶如梭这几年可是一年都不像个佛门弟子,在寺里调皮捣蛋,普照寺那里清规戒律都不知道被他触犯过多少回了,空闻大师虽经常批评他六根不净,却也对此无可奈何。
直到叶青竹被救回寺院之后,这小和尚为照料叶青竹,才变安分了一些。托青竹之福,这段时间,寺里的僧人们可是耳根清静了不少。
"哦,对了,惠明,你今天不用和你的师兄们一起去做早课吗?"看着惠明那笑嘻嘻的面孔,叶青竹忽然不解的问道。
惠明手舞足蹈的道:"叶大哥,你还不知道吧,自从师傅派我来照顾你后,我每天的早课可全都免了喔。"
叶青竹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把,哈哈笑道:"瞧你这得意样,难怪空闻大师总是说你一点都不像个出家人。"
"哎哟!叶大哥,你怎么也学起我师傅那招来了!"惠明缩着脖子叫唤了一声,抱怨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出家人,以前我在家过得好好的,偏偏我父母非得听一个臭道士胡说八道,把我送到这里来,天天跟着一堆和尚吃斋念佛,死气沉沉的,烦都烦死了。"
看着惠明那副"痛苦"的模样,叶青竹不禁莞尔,道:"惠明,你也就别在埋怨你父母了,说起来,他们也是为你着想嘛,不就是在这里呆个八年,现在五年都已经过去了,还剩下三年,也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已。"
惠明扁扁嘴道:"话是这样说,可我真的是度日如年呐!"
眼珠子转了转,惠明忽然嬉皮笑脸的道:"叶大哥,我知道你人最好了,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很简单的,几句话的功夫而已。"
一看这小和尚的模样,就知道那个忙不会那么容易的。
叶青竹警惕的道:"什么忙?你先说给我听听,能不能帮,我可得仔细考虑一下。"
惠明满脸乞求之色的看着青竹道:"叶大哥,下月十五那天,我父母会来寺里看我,到时候你借故跟我父母认识一下,等时机成熟了,你就跟他们说,我现在身体强壮得很,再也不用庙里的佛气来净化我体内的什么怨气了,我也在旁边帮衬帮衬,我爸妈一定会同意让我还俗回家的。"
叶青竹琢磨了一下,道:"惠明,这些话让空闻大师跟你父母说应该是更有说服力的,你怎么不去请你师傅帮忙呢?况且我和你父母不熟,他们未必见得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啊,这个忙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哇。"
"我师傅?还是别指望他了,他可巴不得我一辈子在普照寺里做和尚呢。嘿嘿,叶大哥,当然不能让你直接跟我父母说了,那个时候你只要……。"惠明踮起脚凑近青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后,一脸兴奋地道:"我这个点子怎么样,叶大哥,照我说的去做,保证我父母一定会相信的。"
谁知叶青竹却马上摇起头来,反对道:"惠明,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父母啊,怎么能这样欺骗他们呢,骗人的事我可不干。"
惠明不甘心的道:"叶大哥,这叫善意的欺骗,和其他欺骗类型的性质可是大不相同的。这样一来,我不用再在普照寺受三年的闷气,我父母也不用整天挂念着我,这可是功德无量、两全其美的事哦,叶大哥,你就答应我嘛?"
叶青竹笑道:"什么善意的欺骗,也只有你这小鬼才想出这样馊的主意来,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去吧。"叶青竹说罢,抬起脚便要向寺前跨去。"
惠明一把拉住叶青竹的胳膊,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叶大哥,我真的受不了了,再在普照寺呆下去,我非得闷死不可。叶大哥,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吗?你就看在我这些天帮你端茶送饭的份上帮帮我吧……"
说话之时,惠明眼皮用力挤了挤,两片蒙胧的水雾开始在眸子中晃荡起来。
虽然明知道惠明的这番凄苦表情大多是装出来的,叶青竹怎么也硬不下心来,犹豫着道:"这……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叶大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哟!"见叶青竹语气松动,惠明忙抓住机会叫了起来,"叶大哥,我不会让你白帮我的,我就教你一些佛家内功(大梵般若),我就是靠这个才能像现在这样强壮的,还有啊~~你别和我师傅说,也别和外人说,行吗?"
怕叶青竹反悔,惠明拉着叶青竹撒开步子就跑了起来。
叶青竹未想小和尚如此性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石阶上,不禁苦笑道:"惠明,你放开我吧,我自己走,放心,我到时候一定尽力帮你。"与其在接下来的几天被小和尚缠得痛不欲生,还不如爽快一点暂时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惠明松了手,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叶青竹亲口应承下来,却是兴奋地连蹦了几下,道:"这下我可是真的放心啦。叶大哥,趁着现在还早,这里还没什么游客,我们赶紧走吧,我带你去个僻静的地方练这门内功"
叶青竹微有些诧异的道:"惠明,你说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惠明神秘的道:"到那你就知道了。"
沿着寺外的石板路,惠明将青竹带到了普照寺的左侧。
这里比较空旷,紧挨着崖壁有一处不大的水池。甘泉从崖缝壁穴中汩汩而出,汇入池中,那清澈的泉水倒映着两面青山,四周绿叶,再体味着那池畔那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神怡之感油然而生。
水池壁上刻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几个字,笔锋轻缓,飘逸洒脱,据说乃是千年前"普照寺"的创建僧人苦禅大师所提。水池外侧竖有一石碑,上书"放生池"。冬天池水冰冷彻骨,居然有几条知名的小鱼悠然自得的摆动着尾巴,时而冒出水面,激起一串串涟漪,如乐曲旋律一般波动起伏。
若不是青竹被寒风吹得身上布满了鸡皮疙瘩,看池畔观鱼戏水,倒也是件善心悦目之事。
"惠明,你说的便是这吗?"
青竹打了个寒噤,紧了紧衣服,怀念寺中那温暖的被窝,脑中兴起回寺之意。
"这里不够安静,叶大哥,我怎么能在这个地方教你呢?这里游客经常参观,在这里练功,除非你想要我死"
惠明笑嘻嘻地晃了晃头,转身朝对面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