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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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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凡尘

“下凡去……”

“下凡去……下凡……”

下凡??

兰姑从梦中醒来,洞外已是满天星斗。她念着下凡这两个字,觉得这仿佛是个关键,关系着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本应是她熟知却不留心丢失了的。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梦,在梦里,她看到四位美女在饮酒谈天,其中一位象自己,又不是自己,因为她身上带着一把剑,又喝酒,而她兰姑只是一个平常民妇,又怎会去做这些?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总是拿着剑和人比试,而那把可怕的剑,总能攻破别人的招式,而被打败的人则用看妖魔一样的眼神看她。

不,这一定不是自己。

只不过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多了,所以才会想象一个江湖中人出来吧?

而梦中最后的记忆更是不可思议,居然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下凡,下凡去,过了这一关,你就是无敌的剑魔,你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你会有不可想象的成就,去吧,下凡去吧,你不会令我失望的……去吧……”

什么下凡,我又不是天宫的金童玉女,下什么凡,一定是人受过伤,脑子也不灵了,兰姑啐了一口。

她抬头寻找桂秋尘,桂秋尘立在洞外,倚着洞壁,正在观天。

兰姑移近她,也抬头望向夜空,黑沉沉的夜幕上数不清的星辰在闪烁。神秘而美丽,就是这些令桂秋尘如此着迷?

桂秋尘回头一笑。

“你醒了?”

“你在看什么?”

“天象。”桂秋尘明了她的不解,继道:“看看我们此行是吉是凶。要知道,我是个巫女呀。”

“巫女?”兰姑惊问,世上真有巫女?

“是的。”桂秋尘巧笑倩兮,“你看那里,四颗相邻的星就是是四个人的命星。”

“四个?我只看到三个。”还是两个较亮,一个较暗。

“还有一颗星已经暗得看不到了。”桂秋尘低声说。

“那…它代表的人呢?”

心不知为何突地一沉,她怯怯地问。

“她,已经离开人世三年了。”桂秋尘叹道,惊觉兰姑的脸上已是清泪如水。

“也许这真是天意吧。”

总是在人前娇声浅笑,容色倾城的那个人啊…心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和伤口呵…

“最后仍是没有逃出这难解的宿命啊…”

桂秋尘仿佛在喃喃自语,也不知她说的是谁。

“看,那颗忽明忽暗的星是我的命星,边上那最亮的是风雨的命星,至于这一颗则是车姑射的。”

“车姑射?”兰姑想起那可怕的一夜,不由心头微颤。

“很暗的星,这代表着,她现在处境…危险。”桂秋尘解释着,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只能说这些了,其它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你,你要走吗?”她是什么意思?

兰姑惊惶不已,不由反握住桂秋尘的手,“我…”

“我的法力之源将要受到侵犯,我得马上走了。”桂秋尘一手抚上胸口,时时发作的痛现在更鲜明了,这是他,他又用招魂术了。

“你怎么了?”兰姑发现了她面现痛苦,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桂秋尘抽回手,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圆,念了几个字,忽然间山风大作,将她吹起来,浮在半空。

兰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呆立当地,这非同常理的异象,就是巫术吗?

桂秋尘双手平伸,指向兰姑,霎那间两星蓝芒从她袖中飞出,没入兰姑顶门。“我要走了,好好保重…”

“秋尘!…”

她大叫着,看到那蓝芒没入自己身体,却如无知无觉一般,而桂秋尘的身形却远去了。

风,风吹走了她?

她是人吗?若是,又怎么能转瞬而逝?

她惊骇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地被什么东西绊倒,她扶着地,没有急着起来,面前的夜空是这般静寂,哪还有半点光的痕迹,这是梦境吧?

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

一…个…梦…

猛地一阵眩晕,眼皮越来越重,而意识更是渐渐昏沉起来,为什么?

她这刚醒的人怎么会又开始犯困,或者,她根本就沉在无边的梦中,从未苏醒?

*  *  *

如果这是梦,为何如此真实?

*  *  *

恍惚之间,眼前仍是四年前的清远小城,她头脑一片迷茫,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最后停驻在一家小小的酒店门外,怯怯地望着店里的人来人往。

酒店里,耿老板对耿大娘说:“老伴,你看门口那个姑娘。”

耿大娘啐了一口,“见天忙得要死,你这死老头子还有闲看人家大姑娘!”

“不是,看你想哪儿去了,…是她在看咱们这里,已经看了好半天了,…好象不大精明的样子,不是个疯子吧?”

“是那个穿白衣的吧?让我去看看。”

耿大娘走出门,站定在她面前。

“姑娘,你想住店吗?”

她皱起眉头,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住店?

她轻轻摇摇头。

“你怎么站在这里呢?是找人吗?”

又是摇头。

耿大娘没了招,叹气道:“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看这姑娘生得标致,却衣着破旧,眼神古怪,想来真是个疯子了。

她仍是茫然不解回答。

“嗨,看你可怜,进来坐吧。”软心肠起了作用。

耿大娘带她进了店,坐在桌边,还给她倒了水,拿了饼。

她想起自己确实是饿了,便道了谢,喝水吃饼。

“你是哪里人?”

耿大娘趁空问她。

哪里人?

一片空白的回忆里找不出这个问题的解答,她想起一路上见到的逃难的边民,他们好像是从北面的卫城来的,她一路同行,是否也可以说是卫城人呢?

“卫…城…”

“卫城啊,那里番兵入侵,好多人都逃难出来,哎,看来你也是吧。你家里人呢?”

“没有了。”

自有记忆,便是孤身一人。

“难怪,…”

耿大娘同情地看着她,这姑娘看来是被战乱吓坏了,才会神志不清。

“看你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你要是愿意,以后就留在店里吧,虽然没多少工钱,可也饿不着你,你看如何?”

她怔愣地看着耿大娘圆胖大脸上的真诚笑容,不由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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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姑啊,你也出去逛逛,年轻人嘛,不能总呆在厨房里。”

她又一次被轰了出来,站在后院的小门口,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思索着是去集上看看,还是回房里睡一觉。

来这里半年了,她学会了不少东西,烧菜做饭的手艺更是日日精进,耿家的人对她很好,总嫌她太勤快,时不时地就给她放假。

午后的阳光灿烂地照在门前的空地上,干净的青石地泛着烟光,微微的风中传来一点奇异的香气,…

这恍如梦中的淡香?

她不自觉地朝四周打量,却听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姑,姑娘,你们…要柴么?”

这声音听来温厚平和,还有一丝怯意,似乎通过声音就能知道其人是如何的忠厚善良,诚恳纯朴呢。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转过身去。

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人,中等身材,头上戴了一顶斗笠,布衣草鞋,肩上担着很大的两捆柴。

原来是个樵夫。她这样想着,随口说了句,“让我看看你的柴。”

那些柴都晒得很干,粗细正好,店里正用得上,“你这柴价是多少啊。”

“十文。”

年轻人规规矩矩地站着,双手交握地放在担子上,答得也是老老实实。

“十文?”她纳罕地问,“这一担柴吗?”

“是啊。”年轻人点了点头,“贵么?那…就八文好了。”

“八文?”

她更是惊讶,年轻樵夫被哂得黝黑的脸上微微透出红色,呐呐道:“八文也贵啊,那…”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打断了对方的继续降阶。

“这是三十文,拿着,…如今的柴价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么?”

年轻樵夫被动地接过柴钱,呆了半响方道:“但是福满来的老板说十文就是很高了。”

平时他都是直接送到那里去,但是这次来,却发现福满来客栈已是关门大吉,便来对面耿家酒馆问问。

“那个老板太奸滑,他是骗你的。”

都说做生意讲的是诚信,象福满来这样的,难怪开不下去,要走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自己为他们送了三年的柴,竟然都茫然无知,…难得眼前这姑娘,人长得顺眼,心地也好。

年轻樵夫这样想着,目光打量着对方,看见面前的女子年纪很轻,眉清目秀,亭亭玉立,身上穿着淡蓝色布衣衫,上面既无绣花,也无装饰,朴素到了极点,只是在腰间系了条深色碎花围裙,围裙边是白色的压花大褶,更衬得整个人说不出的温暖淡静,…

“帮我们抬进去好吗?”

他正发呆,忽听见这样的句子,忙低了头,扛起柴,随在姑娘身后。

她推开院门,侧身让樵夫进来,指点着放好了地方,看那樵夫后背汗湿贴衣,便问:“要不要喝点水?”

“…”樵夫摸着手中的扁担,不好意思地笑笑,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一边脸上居然还有酒窝,看上去明明是大人,却如少年似地纯朴。

她动作飞快地取了一瓢水来,樵夫可能当真渴了,竟然气都不换,将水喝得涓滴不剩。

“谢谢…姑娘,那我…告辞了。”

樵夫向她道着谢,小心地关好门,她望着门笑了笑,回头去检查那些柴,但见这柴和往常所见颇有不同,粗细均匀,长短划一,更难得的是切口齐整平滑,也不知是用什么柴刀砍出来的。想起耿大叔和耿大婶常夸自己刀工好,看来比起这樵夫,却是还差了几分啊…

正思索着,门外又传来小心的叩门声,她绽开笑容,几乎可以预先知道这是那樵夫去而复返。

“还有什么事吗?”

果不其然,门外正是那樵夫。

“…以后你们还需要送柴来吗?”

“需要的,半个月来送一次可好?”

这点小事,她还是可以作主的,回头和耿大叔讲一声就好。

“好的,谢谢…那…告辞了。”

樵夫又一次告辞,这次是真的走了。她倚在门边,看着年轻樵夫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忽然涌出几分说不清楚的感觉。

*  *  *

“呵,呵,兰姑,你看,小平子又来了。”

“快去招呼人家啊。”

远远地看见一个担着柴的人影,店里的耿家老俩口挤眉弄眼,一个大声嚷嚷着,另一个则热心地让她充当迎客松。

年轻樵夫送柴送得多了,人都相熟,耿家老俩常拿他们开玩笑,害得她既希望看见他来,又怕他来。

兰姑答应着,脸上微微一热,还是走上前去。

“丁平你来了。”

丁平看着她笑着应了一声,又和耿家老俩打了招呼。

“还是放在后院吧。”

多了耿家老俩注视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兰姑忙领先走向后院。身后还传来耿大婶笑嘻嘻的声音:“今天没什么客人,你们年轻人去逛逛吧,兰姑总是窝在屋里,就不闷吗?”

这个小城总是很安静的,街上行人不多,小商小贩们在街边的青石地上摆着摊子,也不热心叫卖,大都闲闲地坐在一边,只等买家主动询问。

两人说着话,在街上闲逛了一会,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城西的荒庙,这里草木森森,人迹更少。

“兰姑,谢谢你送我的鞋子,布的就是穿着舒服呢。”

两人并肩坐在庙前的石阶上,丁平轻声说。

“是吗,那就好。”想起这份功劳,虽是自己的主意,其实大半是耿大婶代劳,谁知道那么有做饭天份的她做起针线来,居然惨不忍睹啊。

这样骗人,好象有点心虚呢。

“咦,都过了半个月了,怎么还是新的一样?”

她忍不住奇怪地问,丁平脸上一红,小声道:“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鞋子,平时哪舍得穿。”就是今天来城里,还是怀里揣着,到城门口才换上的。

她笑出声来,“什么珍贵东西,你只管放心穿,坏了我再送你好了。”

丁平心里一热,又仿佛吃了蜜似地幸福,强自忍着傻笑,呐呐道:“这,怎么好意思…”

“你不是也送猎物给我们吗,…”

那些山间野味,烹制起来非常受客人们的欢迎。

“兰姑,…”

“怎么了。”

兰姑偏头看他,只见丁平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仿佛听见了心花悄然绽开的声音。

“送给你的,回家再看好吗?”

丁平挠挠头,虽然很想看她打开布包看见那小礼物开心的模样,不过,又害怕她其实并不喜欢那支珠钗,毕竟,那钗上的珍珠那么小,而且是不是真的珍珠,自己也不能肯定。

唉,只能希望那卖珠钗的人没有骗他才好。

“我想现在就看。”

兰姑笑着打开布包,丁平忙阻拦,二人正笑闹,忽听庙里传来响动,二人停了动作,回头张望。

“大哥大姐,赏口饭吃吧。”

一个衣衫破破烂烂的男人歪歪斜斜地从庙里走了出来,花白的乱发蓬松地遮住了大半的脸,一只袖子不自然地垂着,另一只臂捧着个破碗,却没有了手,想来是身有残疾的叫花子。

二人相望一眼,虽然这叫花子出现的有点破坏气氛,但其情可怜,丁平摸出两个铜钱,叫花子见了,眼里放出一线光来,忙上前称谢领钱。

“谢谢大姐大哥,两位一定大福大贵,多子多福,…”

这话说得二人都有点脸红,兰姑在心里啐了一口,正待走远些,却忽听叫花子发出高声惨叫,“啊!”

“你!你!…”

那叫花子指着自己和丁平,如同见了鬼一般眼睛瞪得老大,“你们…”

“叮”的一声,叫花子的破碗跌到了地上,那叫花子也不接钱,发一声喊,发足狂奔,冲了出去。

兰姑丁平对看一眼,均是一头雾水,不明其意。

* * *

“兰姑呀,我看小平子人很好,你们也该把终身大事办一办了吧?”

耿大婶一边洗着菜,一边对兰姑说。

“终身大事?”

她正守着汤锅,讶然抬头。

耿大婶对她这种迷糊的表情早已习惯,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以前的事记不清楚,连带着把许多普通人习以为常的东西都忘了,当年刚来时,若不是自己手把手教会了她厨艺,她现在只怕连做个米饭都能弄得象泥巴一样。

“就是成亲呀!”

“哦。”她总算知道了耿大婶的意思,来了这小城近一年,总还见过几场婚礼。“成亲了以后就住在一起吗?…等丁平来了,我问问他去。”

“是啊,你们就可以时时见面了。就象我和你大叔一样…”

耿大婶忍不住笑,这姑娘傻得可以,“不过姑娘家的,自己去问象什么样儿?不如我托刘媒婆去说。”

“好吧。”

听大婶的总没错。她点点头,想起前月去南山丁平那儿,丁平住的小木屋很有趣,门前还有许多桂花树,树间许多好看的小鸟飞来飞去…如果以后住在那里,似乎也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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