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帮我快乐
说来奇怪，一直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的我，竟作了梦。
屋门轻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步伐轻盈足不沾地般进了屋子，来到我床前，妖后，竟是妖后。
白发三千在刺骨的晚风中逆风飞扬，她看着我，目光何其复杂，眼中水汪汪亮晶晶的，是泪吗？
“孩子，你怎可如此憔悴？”语声柔和如煦风，温暖似春日，似乎字字都痛得在滴血。
我木然地看着她，泪水却依旧不断。
“你说过要一生追求快乐的，你不可以忘记。”
“你如此难过悲伤，又叫我如何度日？”
“我的仇呢？我的毕生心血无极域呢？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孩子，还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吗？修飒是一个注定了不起的女人，这不算什么，你不可以这么倒下，对吗？你绝不会这么倒下的，对吗？”妖后的声音急切而焦灼，四壁间不停的回荡着，对吗……对吗……对吗……
我闭上眼睛，泪水“哗”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微微点头，“我会快乐，一定会的。”
雨水从三千尺苍天不留情地哗啦啦倾泻直下，乌云滚滚，遮天蔽日，因此虽已时近中午，四周依旧是黑朦朦的。
我说过，我要快乐。
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腿好像突然空了一样，一下子摔倒了地上，再怎么挣扎，却依旧站不起来，几日未食，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我要快乐，我答应过妖后，我必须要去找快乐。
站不起来是吗？没关系，爬，我也要爬到。
指甲深陷在泥水中，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着，地面的砾石扎进肉里，我却感觉不到
一丝疼痛，指甲断了，可嘲讽的是那无影鳞却完好的附在甲面上，是不是这世上越坚硬的东西越不易长久？
那次爆炸后无极域内便是一派荒凉，以前的门徒散去了大半，不过也怨不得他们，除了妖后，世上还有谁能撑得起那么庞大的一个组织？
想起要后，我的速度不仅又快了几分，手掌应该是按到了一块圆石上，向前一滑，上半身全部扑到了厚厚的积水中，刹那间泥水急涌而入，涌入眼中，涌入鼻中，用入口中，不咸不苦，没有一丝滋味。
我将头从水中挣扎着仰起，不停的咳嗽，刚刚流入的泥水又从鼻中、眼中流了出来。
从眼中流出？！我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泥水吗？那又为何如此，如此炙热……
衣衫被划的不成样子，身上的血痕一道道增多，心中的绝望也在一点点加深。不敢有丝毫的停顿，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怕自己承担不了如此重负，所以，不能给自己丝毫做傻事的时间。
不停的向前爬着，爬了好久，好久。
抬头间，“有生无死轩”几个字已在眼前，心下一喜，“钱先生！”声音有气无力，字字都在颤抖。
“噢，离门哪。”说话间一位白白胖胖的老人从内间走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我这副半人半鬼的狼狈模样把他吓住了。钱先生惊呆了，半晌，突然向我跑过来，“哎呀呀，离门哪，你怎么搞成这样啊。来来来，快让我看看。”他说着要扶我起身去发现我双手已是一片乱糟糟，分不清是鲜血，是泥沙，还是伤口，“啧啧啧，你真是爬着过来的？要是路再长些，你这双手，唉，那可就真是毁了，要不得了……”
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却根本没有听见，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种冲动，一下子扑到钱先生怀中，满腹的辛酸、委屈在顷刻间决堤，泪水如潮涌般倾泻而出，天地间何其渺大，可我真正能信任的人就只有这一个了。
钱先生的话语越温和，我心中悲苦之情就越浓，生平第一次如此放肆的大声嚎哭，忘记了所有，抛下了所有，还有……我的那些外衣。
连我都惊讶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要快乐吗？
是呀……是要快乐。
啜泣的嘴唇在颤抖，“钱先生，”我看着他的眼睛，“帮我个忙好吗？”
“有什么忙老夫一定帮，只要你别这么折磨自己就行，老夫一定帮，一定帮。”
“我要快乐，你给我快乐好不好？你帮我快乐好不好？好不好钱先生！”
“傻孩子，”钱先生轻抚我的头，“快乐是要自己体会的，我哪能帮你呀。”
“不，不，不，”我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我不快乐，我软弱，我无能，我连让自己快乐的能力的都没有，我称不上一个人，我现在活在世上就是垃圾、废物，没有用的东西，我活着一直都是一种奢侈，没有任何意义。”歇斯地蒂的喊着，如此失态，我竟如此失态。
看着钱先生惊愕又心疼的表情，我使劲地咬着下唇，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强压下心中的无尽汹涌澎湃，让复燃的死灰再灭，让倾巢的泪水流干，再度开口，“但我必须快乐，我不能不快乐，我好痛苦，快乐得痛苦。只有你可以帮我了，给我一粒‘前尘抛’吧，我就能快乐了。”
“什么！”钱先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你可想清楚了吗？那种药……”
没等他说完我便连连点头，不要再说了，不要在折磨我了，求你了，不要在折磨我了。
＂你既已想清楚，我本无权管你，可这药实在是……“
“钱先生！”他话未完我的指甲已顶到了他的喉咙上，“不要说了，药。”我目光为胃下垂，没有一点表情，一丝语气。
“唉，离门哪……你，你，你，你这又是何苦啊。”
说着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粒红色药丸，我有些急不可待，一把抢过，猛吞下肚。
药丸滑过喉咙的瞬间，不禁微笑，肩上的重物一下子都抛了，好轻，好轻。
但，那个人呢，也会随着前尘一起忘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