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清风拂面,尚有一丝寒意。一条清泉自山上流下,飞翠泻玉般向山下流去。
陈元峰在山泉里洗了把脸,突然惊奇地叫道;“梁倩,你看水里是什么?”梁倩跑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水面。清澈的山泉倒映着蓝天白云青草,还有两人的身影。“没有什么?”梁倩疑惑地道。“一个漂亮得连山花都嫉妒的仙女,你难道没看见?”陈元峰忍不住笑。“再也不理你了。”梁倩的脸一红,转身跑开。
但梁倩并没有跑离山泉,只是离陈元峰远了一些,这山泉的清澈着实令她喜爱。她看着水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忍不住解开秀发,掏出一把玉梳,对着泉水重新梳理起来。此时山间轻风吹拂,梁倩衣袂飘飘,秀发轻扬,宛如人间仙子。梁倩对影自怜,心中也十分喜欢。
梁倩正喜悦间,突然面色一变,只觉自己身上的衣衫似乎正被潺潺流淌的泉水慢慢地一件一件地冲洗掉,自己冰清玉洁的身体似乎又完□□露出来。梁倩低呼一声,玉梳掉落,双手捂脸,跑了出去。原来梁倩自那日被石寿阳剥光衣衫,身体裸露在两个男人的目光之下,一股羞愤之情已深埋心底。现在看到水中自己秀美的身姿,蓦然想起那日的情景,心情剧痛之下遂产生了幻觉。
陈元峰跑过来,拾起地上的玉梳,看梁倩已跑出很远,微微皱了皱眉,慢慢跟过去。梁倩已经停下,倚在一块山石上,低头无声的抽泣。两人相处几天来,梁倩始终心情郁郁,有时候两人即使很高兴地谈笑,梁倩眼中也会突然露出一种莫名的哀婉忧伤。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陈元峰岂能看不出来。梁倩对自己的一切都闭口不谈,陈元峰怕伤了她的自尊,也从未问起过。陈元峰想解开这个孤苦少女心头的忧伤,却不知从何做起。
两人静立了片刻,陈元峰的目光深沉起来,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他不等梁倩回答,又缓缓接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一个大雨滂沱的夏日,雨下了整整一天,傍晚还没有停,一个七岁的孩子躲在破窑洞里,他是一个父母双亡、受尽人欺凌白眼的小乞丐,由于一天没吃东西,那孩子饿得实在不行,冒雨跑了出去。他跑到村上的时候,家家关门闭户。那孩子挨家挨户地敲门,但是没有一家开门的。后来他看到一个大婶出来喂猪,赶紧喊着跑了过去,但是大婶却关门进屋了。他看着猪喷香地吃着猪食,真想上去和它争抢。但他终于没有,他那时虽小,却总算为自己保留了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那孩子最后又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村子。等他回到窑洞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湿透。他脱光衣服,躺在干草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夜里他发了高烧,硬是被烧醒,蜷缩着身子一直挨到天明,他不想就这么冻饿而死,穿上那一身晾得半湿不干的破烂衣服,又一步一步向村子里摸去。那时他的眼睛已经烧得看不见东西。摸到一家门前,他敲了一下门便昏了过去。那家大婶心眼还好,开门出来时看到他昏倒在地上,赶紧把他抱进屋子里,烧了一碗姜汤给他灌下。他刚一醒来,就大嚷肚饿,大婶又给他拿了两个窝头,他狼吞虎咽地吃下,竟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向大婶道了一声谢就踉跄着出去。大婶怜惜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庄户人家过得很苦,哪还有钱给别人的孩子看病。不知道是他的命贱还是命硬,那场大病被他硬挺了过去,居然没死。”
陈元峰说到这里,双眼也有些湿润。梁倩抽咽的更加厉害,她知道陈元峰说的是自己,一下子扑到陈元峰的怀里,任由眼泪尽情的流淌。陈元峰揽着梁倩在山石上坐下,并没有去劝慰她。他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的遭遇比她更悲苦辛酸,让她把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看得淡一些,再淡一些。他想梁倩哭过这次以后,心情也许会好起来。梁倩哭了许久,竟在陈元峰怀里沉沉睡去。陈元峰看梁倩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脸上挂着泪珠,如梨花带雨,禁不住想亲吻一下,但他终于忍住……
陈元峰和梁倩又一路南行。梁倩自那次哭过以后,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忧闷之色大减,对陈元峰也多了些体贴照顾。陈元峰默默享受着梁倩女儿家的温柔。此时两人虽未明言,但已知此生再也离不开对方。
时值大宋神宗熙宁七年,宋神宗赵顼任用王安石变法,以期改变国家积贫积弱的局面。但王安石任用非人,在新法推行过程中出现了荼毒百姓之事,以致各地怨声载道。陈元峰虽无治国平天下的雄心大志,却也不免为国事担忧。
这一日两人进了淇县县城。淇县县城为商朝都城朝歌所在地,因年代久远,商王朝的遗迹已很难寻见。两人也无思古幽情,陈元峰径直进了一家卖衣服的店铺。梁倩跟着进去,脸现欣喜之色。陈元峰心中暗笑:清雅脱俗如梁倩般,竟也在意穿着打扮。又蓦然想到,自己不是也注意起衣着举止了吗?不由又摇了摇头。原来两人情盟暗定之后,陈元峰揣摩梁倩女孩家心意,有嫌自己穿着寒酸之意,只是不好说出。陈元峰自己在清雅秀丽仙子似的梁倩身边,也有自惭形秽之感。其实这都是初恋情人的必有之情,陈元峰虽然武功高绝,性格洒脱,却也不能免俗。
店老板热情招呼,梁倩为陈元峰挑了一身蓝色绸衫。陈元峰脱下外衣,当即换上。梁倩见陈元峰打扮起来,更显英气勃勃,玉树临风,嘴角微微一笑。店老板颇通人情世故,看出两人乃是情侣,赞道:“这位姑娘如此俊秀,公子原该如此打扮,方才般配。两位郎才女貌,着实令人羡慕。”梁倩脸上微微一红,但却掩盖不住喜悦之色。陈元峰头一次穿这么阔气的衣服,也觉精神了不少。又见梁倩十分喜欢,自也高兴,微笑着付了银子,两人出来。
时近正午,陈元峰胸怀大畅,只觉心中有一股未尽之意,便和梁倩进了县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陈元峰要了四个小菜,一壶杏花春酒。梁倩不会喝酒,只倒了一杯陪着陈元峰。陈元峰自饮了几杯,一边和梁倩说笑,一边环顾四周。却见酒楼中都是些佩刀带剑的武林人士,又想起大街上也有不少江湖豪莽,便低声向梁倩道:“距淇县县城二十里有一座绿柳山庄,在江湖中地位极其显赫。庄主诸葛贤为当世屈指可数的几个绝顶高手之一。这么多江湖人士齐聚于此,莫不是绿柳山庄有什么重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