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宁坐在简陋的莫家,看着忙着倒茶的媂胭的妹妹月盈,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莫父,和愁眉紧锁的媂胭,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心酸?难过?心疼?多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他现在这种复杂的心情。
“夙宁哥哥,喝茶。”说是茶,其实只是普通的白开水。对莫家来说,茶,已经算一种奢侈品了吧。
“贺之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媂胭担忧地说,“而且这回不仅仅会针对我,还会连累到你。”
“我不怕!大不了——”
话还未说完,媂胭便拦住了他。“大不了什么!你难道就……难道就不为别人想想吗?如果你……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不会伤心吗?” 她越说越激动,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们指谁?我爹和我娘都过世了,家中还有别的亲人吗!总之我决不能让贺之行这么猖狂下去。小胭,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媂胭不说话了,眼看眼眶已经泛红。一旁的月盈却不依不饶地用清脆的童声争辩道:“怎么没有人为你伤心了!我,还有姐姐,还有爹,都会的啊!夙宁哥哥,我们早就把你当一家人了!”
夙宁怔住了。明白了媂胭为何如此难过,他的心里不禁满是愧疚。他想了想,说:“我们离开这里。离这里远远的,远到他们都找不到。”
“不可以!” 媂胭却一下子否决了他的建议,“以我爹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禁得起长途奔波。还是你一个人走吧。”
“我走了,谁来保护你!”
“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怎么没事!贺家会轻易放过你吗?”
“我有我的打算。”
“你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打算?”
“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女子,不相信我!”
“我哪有!”
“你就有!”
……
争执中,两人都显得异常激动。媂胭一挥手,桌上的茶盏便被打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媂胭颓然地坐到椅子上,眉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夙宁,你真的不走?”
“嗯。”
“那么,你出去拜师学武艺,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媂胭忽而笑起来,带着一丝狡黠,“怎么样?你觉得呢?”
夙宁低下了头,“容我再想想吧。”
这一夜,对于谁都是一场折磨——
媂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便起身走到窗口,倚在窗台上遥望夜空中皎洁的圆月,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切就像一场梦,发生得那样快而不可思议。平静的生活瞬间被打乱,纵然万般不舍,让夙宁走,却也是目前媂胭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连累到他吧。
其实也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毕竟她才十六岁。但是命运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为了父亲、妹妹,还有夙宁的安全,一切都只能勇敢地面对。谁能想到,这样重的担子,是由这么一个柔弱少女独自来扛的呢?
“胭儿,给我倒杯水来。”里屋传来莫父苍老而憔悴的声音。媂胭来不及多想,转身去倒水。
夙宁从傍晚开始就望着窗口发呆。转眼,已是深夜。
月光无声地透过窗口撒进屋内,一地银白。与周围的静谧不同,此刻夙宁的心却乱如麻。一直挣扎着的,也就只有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走?
如果走的话,自己肯定会担心媂胭一家的安危而不能安心离开,但如果不走,自己确实也不能帮上什么忙。打架,凭自己的身手怎么可能敌过一大帮人呢?今天在湖边,也只是因为贺之行带的人手少了一些而已。
夙宁思量再三,仍难找到答案。
许久,他终于一咬牙,作出了此生最难做的一个决定。
这一场两人之间的抉择,只有那一轮朗月亲眼见证。只是,月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过只有俯瞰人世间的悲欢与离合的能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