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月微冷,那抹晦涩的青还在天际飘忽,飘忽着透明,透明着润染冷寂的苍穹……
不知是谁,在这里拂撩着夜的寂静,苍远的箫声掠过沉默的大漠,那片静谧的沙,微扬,缠卷着淡淡的心绪,幽然向北……
女孩子朦胧中听着,眼眶中不知何时已然有了泪光,她缩紧暖被中的身子,痴痴的听,痴痴的念着,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而下,点湿了枕畔。
不知不觉入梦,恍然间,一切又都好像只是一场梦,她微眯双眸,耳边,却只剩下风声了……
晨间,她不经意望向门边,茶店的女儿已然早早伏在门边上了,前日她来的时候,便知道茶店停留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人,那人只是坐在店门口,仿佛是在等着什么,又仿佛,只是无聊的打发日子。
那人长什么样子她全然没有印象,只听过茶店女儿兴奋的说,那是个长相极为俊秀的男人,听见这话,她莞尔笑笑,却不再去想,伸手拿了琴匣,顺着木廊向人多的地方而去,看那人的样子未必能赏她一碗果腹的面食,如此再俊秀,也是全无意义。
骤然停住,不知为何,她忽地想起昨夜如梦般的箫声,内心的悸动涌动起来,她迟了脚步,那边食客已叫骂了起来,她微蹙眉头,回首向门外瞥去,门虚掩着,她看不见什么,只捕捉到一抹乌色,仿佛是墨迹缓缓化开,留下不深不浅的黑……
迟疑了半晌,不理那边开始怒喝的声响,她抱着琵琶,绕过茶店女儿颇有深意的目光,绕过并不厚实的门板,直到走到他身边,她并没有注视着他,她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漠,看着天上朦胧一片的日光,一直望到地平线的那边去,却始终,没有一句话。
“瞧,又一个傻瓜。”茶店女儿的嬉笑声渐渐远了,她忽地觉着,当一个人独自面对一片纯净的天地时,竟然可以这样平静与安逸……
坐下来,她眸动,微微偏向他的方向,却只到他墨色的衣角为止,他的衣角随风而动,上面已然有了沙尘气,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他已经等待了多久,不知道他等待的人,到底会不会来……
“我要到漠北去……”她开口,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与谁说话,“听京城的姐妹说过,漠北的夜晚,有世间最美的夜,还有两轮月亮,一轮在北边,一轮在东边……”
“也许,我这一辈子也无法走到那里去了……”她笑,却浸透了凄凉,“也许……”没有也许了,她苦笑,喉头突然哽咽起来,微微抬首,男人的侧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的眼眸很清澈,嘴角微微抿着,脸上的线条柔和着,却又有着一种不同其他的气息……
女孩子默默的看着,不知不觉间,竟似痴了,又只是透过他的眼眸,看到了自己……心中微哽,她俯下身子,紧声咳嗽着,胸口如同火烧般痛苦,她仓皇起身,逃到马厩边,然而咳嗽依然不减,她消瘦的肩膀剧烈抖动着,痛苦间,却只觉着背心一暖,痛苦立刻减却了不少,诧异间,只听到一个低沉轻缓的男声说道,“我带你去漠北。”
回首,男人站在那里,淡淡的微笑泛在他的脸上,嘴角轻扬,带着浅浅的散漫。沙从他的指缝间流过,风大,吹散了一身的沙尘,黑色的长衣垂至脚边,遮住了他的身子,左手握着一把浑身同样青乌的刀。
她十指微紧,眉目间拢上一抹愁绪,“漠北,只在我的梦中……从京城辗转来此,许是因为我疯了。”染上顽疾,命不久矣的她被百花楼扫地出门,万念俱灰之刻她竟然就不顾一切的去寻找不存在的漠北,她疯了,这样疯了又有什么不好……自嘲的笑笑,她转身进了茶店,拿起那把古旧的琵琶,回身向男人说道,“我献曲一首,便就此别过……”
“我带你去漠北。”男人依然微笑,他的眼中仿若有了些神采,“就当我也疯了吧……”
十月,江湖上的人都在念叨着一个名字,有关这个名字的一切都仿佛有着难解的魅力,这个失踪了五年的名字,如今再次出现在江湖上,一时间,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所以,你就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去了那个叫漠北的鬼地方?”白衫公子猛扇着扇子,一脸不可理喻,而坐在他身前的黑衣男子却只微笑着喝茶,仿佛那杯茶就真的那么好喝……
“找到那地方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白衫公子还是忍不住要问,黑衣男子摇了摇头,“第三天她就去了……她病得太重。”他微微叹息,“我以为,她起码能再撑上十天。”
白衫公子微愣,“难道十天后你就有办法让她不死?”
黑衣男子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老朋友,“我又不是大夫!”
“不要跟我说你认为十天内就能找到那个该死的鬼地方……”
“为什么不能?”黑衣男子继续喝茶,“事实证明第七天我就找到了,还好心的把她葬在了那里。”
白衫公子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良久叹息道,“为什么所有浪漫凄美的故事到了你那里都有个这么讽刺,理智而滑稽的结局……”他抬眼看着老友脸上那抹熟悉至极的懒散微笑,于是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气息也缓缓泄了下去,“说吧,苏离,这五年,你在做什么?”
“活着。”他的答案简洁明了。
“怎么活着?”白衫公子极好耐性的问。
“无聊的活着。”他无奈的放下茶杯,“本以为江湖中的事很无聊,没想到归隐后更无聊。”
“这是你复出江湖的理由?”
“算是吧。”倒出茶壶里的最后一滴水,他微笑,“用五年才明白这个道理,我是不是很笨,吴涯?”
吴涯虚弱的摇摇头,他已经不想再理这个疯子了,他开始连自己也数不清是第几次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像苏离这样的朋友……
五年前,他撂下一句“无聊,我换个活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此了无音讯。五年后,他坐在这里 ,脸上挂着和五年前那个夜晚一样的难以形容的空虚表情,因为无聊,他又回来了……他苏离到底把江湖想成是什么了?难道江湖的腥风血雨,身不由己对他一点作用都不起?一瞬间,吴涯觉得自己的智慧有限,头又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一个概念就是,这五年,对苏离来说,似乎压根就没存在过。
第一章 日月写作
第二章 前前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