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元历258年5月24号,星期一月曜日。
清晨六点,起床,洗漱,简单吃过早餐后,赢野穿上黑袍,依次将六柄剑器挂在腰两侧,半黑半白的无常面具重新覆盖住他的面容。出了地支专门为无常设立的住宿区后,赢野径直往无常列车站走去。
无常列车站,顾名思义,专门为执行任务的无常服务的列车站点。其配备的无常系列列车,速度是普通民用列车的九倍以上,最快行进速度甚至达到了音速。
天伤城距离青龙区足有万里之遥,首先需要通过天魁城进入中域内圈,接着横穿内圈二十八星宿区后才能进入四圣区所在的中域中心带。中间途径天魁城,北方星宿斗区,牛区,东方星宿房区,心区,亢区,角区,最后才能自星宿角区进入青龙区。虽然也有别的路线,比如直接穿越北方星宿区抵达同为四圣区之一的玄武区,然后从玄武区借道回青龙区,但比起前面所说的方案路线,这条路线不是一般的麻烦,因为四圣区作为中心带,各区之间的关口检查极其繁琐,往往一个核查就得半天时间。
早间七点的列车站已经有零零散散的黑袍无常候车,他们各自戴着半黑半白的无常面具,沉闷地坐在角落里。
在无常司,除了任务需要,无常之间是极少相互交流的。干杀手这行的,即使刚刚入行时还激情澎湃,可随着手上沾染的血腥越来越多,再滚烫的热血也会慢慢变凉,毕竟,热血上头的笨蛋也活不到最后。无常司作为地支专门设立的杀手组织,入司的条件便是炉火纯青的武道境界,而能被外派出来执行任务的无常,更是其中翘楚。指望这么一群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像普通人一样坐在一起闲聊,简直是异想天开。
赢野在四周无常们敬畏的目光中落座,他找的位置不算太偏,距离入站口不过十米距离。候车的过程中,陆陆续续有头戴黑白面具的无常进站,等到八点时,整个无常列车站已有数百无常坐下候车。
这些全是自中域其他地方派至天伤城执行任务的无常,事关无何有之乡,无常司这次也是大动干戈,直接从四圣区所在的中心带以及二十八星宿区所在的内圈抽调人手,而由于无常的特殊性,日耀日一过,作为普通武者的无常作用便远逊色于修士。为了不无谓地折损人手,通常无常都会在日曜日结束后返回各自所属的区域。
“请前往青龙区,北方星宿斗区,牛区,东方星宿房区,心区,亢区,角区以及天魁城的无常上前核检,通往青龙区的甲号无常列车即将发车!”
“重复一遍!请前往青龙区,北方星宿斗区,牛区,东方星宿房区,心区,亢区,角区以及天魁城的无常上前核检,通往青龙区的甲号无常列车即将发车!”
听到播报,赢野起身往站台走去,四周无常们纷纷侧目,腰悬六刃的青龙区首席无常,其凶名早已在无常之间传开。
黑白分明的甲号无常列车前,赢野缓步上车,后面接连有数十位无常也紧跟着登上列车。
汽笛呜鸣声中,甲号无常列车缓缓启动,渐行渐远,直至彻底离开无常列车站。
甲号无常列车是无常司安排的直达青龙区的特殊列车,与它齐名的乙号,丙号,丁号无常列车分别通往白虎区,朱雀区,以及玄武区。无论在哪个无常列车站点,这四辆列车都必须是以最便捷的路线抵达相应四圣区的特殊列车。
甲号无常列车上,赢野坐在书桌前,安静看着手中厚厚的大头书。
书是这个单间配备的,作为专门服务于无常的特殊列车,甲号无常列车的所有单间都配有各种娱乐设施。就算无常们有何特别要求,列车上的乘务员也会尽力满足。
地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员工,尤其是这种刀口舔血的无常,所以无常司的福利在地支各大部门都是名列前茅。即使是在任务完成后的回归途中,无常司也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赢野看的书名叫《玄道之解》,正是废土时代那本赫赫有名的修炼典籍。
虽然赢野和其他无常一样,天生没有灵根,但是这不妨碍他研究与修士相关的东西。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多了解了解修行,对赢野以后对阵修士有着莫大的好处。
修行界与武道界接触至今,对于彼此的体系早已是知之甚深。如今的东方联合同盟有个不成文的说法,那便是「六大武道境界等同于修行者道纹一境」。
但据赢野自身的了解,所谓「六大武道境界等同于修行者道纹一境」的说法并不精确。是的,不是并不准确,而是并不精确。
修士修行之初,灵根于下丹田玉池扎结为道种,以此吸纳道韵成长。在道种阶段,修行者与普通人并无差异。而所谓下丹田玉池,古时代《修真图》记载:“脐门号曰生门,有七窍通于外肾,乃精神泄露之窍,名曰偃月炉。即壬脉下有九窍,即地狱丰都是也,又曰气海。稍下一寸三分曰玉池,又曰下丹田,乃藏精之所,采药之处。”即肚脐下面4.329厘米的位置为下丹田玉池,乃是人体藏精之处。
当道种吸纳了足够的道韵后,便会开始生根发芽,形成道纹。所有修士第一道道纹皆为躯纹,其后根据自身计划,向上生发芽为首纹,双臂纹,向下生根则为双足纹。而每一道道纹都分为六个阶段,初始阶段的道纹好似一条光秃秃的树桠,被称为一炼道纹,只有通过源源不断地吸纳道韵,道纹才能长出其他分岔。道纹最多为六岔,被称作六炼道纹,这时候修士便可以修行下一道道纹了。目前修行界普遍认为道纹的极限是六炼,道纹境的极限是六纹,刚好与六大武道境界一一对应。
不过赢野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大致上每一武道境界确实与每一六炼道纹对等,但这里所说的六炼道纹,是指那些五行道韵通通修炼的修士所凝练的道纹。五行俱全意味着杂而不精,比起那些单修某种道韵的修行者来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打个比方,一道五行俱全的一炼道纹,它等同于将金木水火土全部点了一级,而之后的金炼,木炼,水炼,火炼,土炼则是将各自属性再升一级。而如果是一个单修金行道韵的修行者,他的一炼道纹虽说仅仅是给金属性点了一级,可他的六炼道纹等同于将金属性升到六级。同为六炼道纹,就算他只有一个六级的金属性,也足以碾压那些五行俱全却仅为二级的渣渣。
因为单一,所以纯粹,因为纯粹,所以登峰造极。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不眠不休的修炼,资质普通的修行者炼化一次道纹也需要一月时间,但由于「道韵计时理论」,就算是五行道韵全部修炼的修行者一周也只有六天时间修炼,更别说是单修一种道韵的修行者。倘若真选了单修一种道韵的路子,那一周起码有五天时间无所事事。所以除了那些对自身天资绝对自信的旷世奇才,一般人都会折中选择,争取达到修炼时间与战力之间的平衡。
若是可以,谁不想比别人多修炼的同时还兼顾傲视同境的战力。
废土时代曾经有修士尝试过躯纹修五行道韵,首纹,双臂纹,双足纹各择五行道韵之一修炼,但仅仅修炼至第二道道纹时,他便爆体而亡。现如今「所修道纹必须一致」已成为修行界的共识。
而修行界也有传言说六炼不是道纹的极限,六纹亦不是道纹境极限。根据来自洞天福地的典籍记载,六炼道纹之上还存在着第七极炼,另外,除了躯纹,首纹,双臂纹,双足纹之外,道纹境还有着第七纹·命纹。按照典籍的说法,第七极炼是法根的标志,而第七纹·命纹则是道根的标志。究竟什么是法根,什么又是道根,修行界目前还没有定论,所谓的第七极炼和第七纹·命纹也无人见过,因此,道纹境存在第七极炼和第七纹·命纹的说法并没有得到修行界认可,仅仅是作为流言轰动一时。
不过赢野却知道这并非子虚乌有的假想,因为他就认识那么一个极有可能达成第七极炼的修士。这也是赢野认为「六大武道境界等同于修行者道纹一境」并不精确的原因之一。还有一点就是,武道最后一个境界,技乎于道绝不可能仅仅是与六纹六炼的道纹境对等,虽然赢野尚未抵达此等境界,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技乎于道绝对堪称道灵之下无敌手。
技乎于道者,其人三花聚顶,百病不侵,虽是肉体凡胎,却又不沾凡垢,古时代称其为陆地神仙,于武林是说一不二的至尊,于武学则为空前绝后的盖世大宗师。便是如今这个武道昌盛的时代(因为日耀日的原因,东方联合同盟武道自废土时代后期开始便强盛不衰),武道修至技乎于道的存在也是凤毛麟角。
技乎于道之难,难在精气神合一,更难在彻悟己道。
赢野放下手中的《玄道之解》,又翻开一旁摆置的《古武真解》。这两本书他看了不下千遍,可每次再看时,都能从中获得新的收获。
武道一途,自练形为始,架势练好了,也便算初窥门径。
初窥门径的武者可以试着练劲,劲为精之显,这一阶段不仅仅需要花费大量昂贵的药材,一日三餐所消耗的肉食亦堪称恐怖。劲力初成后,武者便可说是登堂入室了。
练劲大成的炉火纯青境界,武者更是可以日啖三牛。古时代穷文富武不是说说的,光练劲阶段所花费的开销已足以让绝大多数平民倾家荡产。
登堂入室,炉火纯青两境对应的是精,出神入化对应的则是气。
而势为气之显,外显为芒,内藏为罡。武道抵达出神入化的武者,出手大势磅礴,于外可斩出三尺剑芒,于内则设有护体罡气。这一境界的武功秘籍,多是增强剑芒或者罡气的,武道界广为流传的《先天剑气》和《太乙真罡》更是其中翘楚。《先天剑气》无形无质却锐不可当,大成者更可于十丈之外催发剑气。《太乙真罡》号称无懈可击,无论是刀剑加身,还是水火相侵,都难伤大成者分毫。
自在如意境界又远比出神入化高妙。意为神之显,此境武者,招未出而意先至,不伤肉身伤神魂。若是修有特殊功法,好比古时代大名鼎鼎的百步飞剑,更是能够做到百步之内取人首级,以意御剑,防不胜防。
古时代又有一种说法,武之一道,自精为始,自气为通,自神为成。即,武道最开始是练精,练气便算是在武道上有所通达,而练神已可称得上一句武道大成了。
而技乎于道作为精气神合一,彻悟己道之境,已不似凡俗。倘若真有以武入道的说法,那技乎于道之境便可算是起点了。
赢野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古武真解》,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逝。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有乘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送午餐,赢野平静的接下餐车后,直接将站在一旁,不停向他抛媚眼,搔首弄姿的女乘务员请出单间。
身为境界高深的武夫,赢野食量远超普通人。而无常司自不可能在饮食这一块苛待无常,所以甲号无常列车配备的伙食堪称豪华,不仅有各式各样色香味俱全的肉食,也准备了种类繁多的菜肴,对于普通人来说,仅这一餐,便可能是一月开销。
风卷残云般吃完午饭后,赢野躺床上睡了一觉。
等他睡醒起来,时间已是下午两点。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看不到一丝人烟。无常系列列车作为专门接运无常的秘密列车,其运行路线都是设在渺无人烟的边区及郊外。一来是为了隐密性,二则是为了安全性。无常作为只在日耀日活跃的特殊存在,虽然仅仅是普通的武夫,可死在他们手中的高阶修行者也不知凡几。为了避免在日耀日之外受到修士报复,所有无常的身份都是对外隐瞒的,负责接运他们的无常列车行进路线也是鲜为人知。
窗外的景象对于赢野来说相当陌生,虽然不认识,可按照时间算算,现在甲号无常列车也应该进入星宿角区了。
赢野并不打算接着看书,他想了想后,从口袋掏出手机,默默点开「消消乐」。甲号无常列车上是禁止网络连接的,不过单间内的电脑上配有各种爆火的单机游戏,专门供喜欢电子游戏的无常消遣。赢野不习惯那些繁杂到花里胡哨的游戏,他只喜欢简单点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消消乐」「连连看」「俄罗斯方块」远比所谓的3A大作有趣。
就好像赢野欣赏不来精彩的影视剧,但他却会在道场从早到晚地看一些单调乏味的书籍;又比如有时候他会独坐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却拒绝去山中的名胜古迹游玩。他不讨厌与人交流,可他从不主动和人说些没意义的废话。
他不追求荣华富贵,不在意功名利禄,也不向往纸醉金迷,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简单的人。
手机屏幕内各色方块消消减减,时间缓缓而过,下午三点,呜鸣的汽笛声中,甲号无常列车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