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琢自信笑道:“都办好了。”
这位堂哥常年照看分庄生意,人脉打点的水平算是同辈中一流。裴琳走时本只叮嘱了他调查一下柳伶人的情况,至于从何处查起,全是他自己拿个主意。
“昨日我已派人打点了仵作,拿到了柳伶人尸检的函件。今日差人向负责此案的刘捕头递了请帖,请他来我们分庄做做客。还有,柳伶人近几个月接济百姓的情况,我也已经安排了人去打听了。”
裴琳显然十分满意,刚刚点头称赞一句“好”,只见一个不安分的脑袋探了出来,不是裴轻舟又是谁。
裴轻舟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堂兄!好久不见!”
裴子琢着实一愣。
方才只急着跟裴琳汇报,加之有几年未见裴轻舟,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她,还以为是庄子里派来的寻常子弟。
定睛一看,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搁在她身上一点也不错。
但见她穿着兰竹暗纹刻丝的里衣,天青色的劲袍,衬得白皙的皮肤若凝脂一般。
乌黑的头发如瀑垂坠,也无过多的头饰,发间只有条锦带绑了发辫,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利落。
如今裴轻舟虽算不得绝世美人,但她容色秀丽,身段婀娜,神态又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天真,怎么也算得是一颗熠熠明珠。
与幼时那可爱的圆嘟嘟的小脸儿实在相去甚远,也难怪裴子琢对不上号。
“对了,子琢。你三叔有心让舟儿和子夜历练,我便带他们来了。好几年没见,一会儿你们几个孩子好好聚一聚,顺便让他们了解一下案子的情况。”
“堂哥?”裴轻舟等不到招呼声,好奇地探过头去,“堂哥是不是不认得我啦?我是轻舟呀?小时候你来庄子,我们还一起玩耍过的。”
听见这样欢快的声音,裴子琢微不可见地抖了一抖,眼眸下意识地垂了下去,说话也稍许磕巴起来。
“我,我记得。只是堂,堂妹跟小时候比起来,变化颇大,一时没有认出来罢了。”
裴轻舟不明所以,歪着头左晃右晃,伸出手来欲拍肩膀,“堂哥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劳堂妹费心了。”要不说这堂哥地位不高,此时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裴轻舟更加迷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殊不知她口中的“一起玩耍过”,在这位堂哥的记忆中,恐怕只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事儿还要从孩童时代说起。
三个同龄的孩子玩在一起,且不说裴轻舟的足下功夫颇有天赋,让他紧跟着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小丫头还偏偏哪里险峻往哪里钻,整日在林子里飞来荡去,拳打古树,脚踢游鱼,连他那上好衣袍都划了个稀烂,实在是苦不堪言。
当然万子夜也同他一样,原本整齐的发冠在风中凌乱,只是散乱的碎发间露出一双沉夜似的眼睛,看起来从不会疲惫,甚至有些时候,那眼里还会亮起星子点点。
裴子琢很是不解,为何万子夜总是一副总是风轻云淡,明明并不是胡闹的性子,却也看不出任何勉强。
最后只得认为这少年的思维大概与常人不同,才能跟小混世魔王玩到一处。
至于对裴轻舟,没想到心理影响竟延续至今。硬要说的话,如今裴子琢对生意的兴趣远多于武学,怎么也有一分内心深处对暴力的恐惧。
只是在这罪魁祸首眼里,这些回忆颇为欢乐......
察觉到堂哥的半步退后,裴轻舟不退反进,还是把手搭了上去,“是不是太累了!”
待用过晚餐,金乌西沉,裴子琢想起她这拍肩动作,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他当时还以为下手得有多重!
没想到一只小手轻轻快快的落下,又让他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些窘迫,现下捧着茶杯已喝尽了第三盏。
堂哥怕堂妹,说出去丢人啊。
裴子琢正在进行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裴轻舟也没闲着,左看看,右看看。观察了一会儿房间里的饰品挂画,又研究了一番桌椅材质。
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琢磨的了,才发觉堂哥还在饮茶,便问道:“堂哥,你渴吗?”
“......许是方才吃咸了些,现下已经好多了。”裴子琢勉强答道。
“嗯?”裴轻舟回想了片刻,好像刚才的饭菜挺清淡的?不过既然裴子琢这样讲,她也丝毫没觉出气氛中的尴尬,贴心叮嘱道,“那你多喝些热水。”
裴子琢干咳一声,又陷入了无声。
忽然,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他终于想起一个人来,那便是进了房就翻看起柳伶人尸检信函的万子夜。
角落里,那白袍少年丝毫没有受到这边尴尬气氛的影响,只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翻看着纸页,极为专心,几乎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咳,子夜,天快黑了,还看得清吗?需不需要把灯点上?”裴子琢仿佛找到了打破僵局的突破口,赶紧发问。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硬是打开话题的样子,跟刚才的裴轻舟一个样。
恰巧万子夜刚刚读完最后一页纸,将信函合上,“多谢子琢少......子琢兄,我已经看完了。”
“子夜好厉害,这么快就全看完了!”裴轻舟听罢,也不再神游,接过信函来,边读边道,“快给我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