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走后，雅间里只剩下封缘和孟生两人。
封缘像是丢了魂似的回到座位，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起闷酒。
窗户外面依旧是人声鼎沸，屋里却是沉寂一片。
孟生注视着李梦玄的影像久久不语，心底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影像中的李梦玄，正是当初在流沙河上初次见到孟玄时的模样，尤其是那一身怪异的服饰妆容，更是孟生有生以来第二次见到，若说封缘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孟生第一个便是不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没有一句是假的。”封缘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道，“可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啊！”
“我相信你。”孟生忽然抬头，看向封缘，“其实孟玄这些年来过的一直都很苦，但她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的身世。”
封缘听到这里，猛然起身：“你说什么什么？”
“她失忆了。”孟生举杯，示意封缘不要激动，“这些年来每当她试图回想过去的记忆时，就会变得痛苦不堪，甚至有时还会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因此，天羽大将军亲自出手帮她封印了一些记忆！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拼命地回忆过去的记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
封缘至此都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也被人暗中封印了些许记忆！
孟生见封缘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开始将关于孟玄的一切娓娓道来。
自流沙河上第一次遇见孟玄说起，再到带着孟玄辗转百万里前往九黎圣都参加大考。
之后，前往四方楼吃梦，以及入住大将军府教导大将军的独女项如烟文韬武略，直至《天王传》完稿后被神秘势力横跨数百万里沿路追杀，最后在枫叶岭遇到封缘，侥幸获救。
封缘从孟生的话语中，了解到孟玄所遭遇的一切，尤其是在听到孟玄这些年来几乎每晚都会经历同一个噩梦时，更是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孟玄的身边。
“只有在生死的瞬间走上一遭，才会真正懂得珍惜，她的孤独，我能体会到。”封缘大口的灌着闷酒，“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无意间拔出了天帝封印在化仙池旁的断魔剑！”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瞬间出现在化仙池旁，都说我是救世主，哭着喊着让我去拯救世界。”
“可是，当他们发现我只是一个资质普通的凡人，完全不具备修行的资质时，却又瞬间将我抛弃！”
“他们先是把我捧上云端，接着又将我踩在脚底，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甚至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呵呵，神仙？”
封缘丢开酒杯，直接抓起酒坛大口痛饮。
“甚至有人提议将我打入轮回通道，待我的来世具备修行资质时再让我踏上成仙之路，好去拯救世界！”
“我只是一个凡人，当所有人都放弃了我的时候，我只能以肉体凡胎之躯跳入化仙池，彻底的陷入无尽的生死徘徊之境。”
封缘说到这里，瞬间瞳孔微缩。
“但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在跳入化仙池的第一时间便被狂躁的仙气彻底摧毁肉身，接着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所有的神仙就此对我彻底失望，全部离去，不再关注于我。”
孟生听到这里已是惊诧万分，却没有注意到，一缕淡淡的黑气，正悄无声息的自封缘头顶冒出，萦绕在封缘的发间，经久不散。
“然而令所有神仙都没有想到的是，当时的我竟然还有一丝灵魂尚存，半个时辰后居然再次凝聚出了完整的魂魄！”
那种千刀万剐，深入灵魂的痛苦，让封缘永生难忘。
当封缘的魂魄重聚，肉体复生的一刹那，狂躁的仙气竟再次袭来，瞬间将封缘的肉体再次摧毁！
肉，骨，魂，一寸一寸，瞬间消逝。
但在封缘的感知中，却如同经过了数万年的折磨一般，根本就不似一瞬间的痛苦！
然而，短暂的沉寂过后，却又是新的一轮煎熬。
封缘就这样，一次次的游走在生存与毁灭之间，足足历经了九死九生的折磨，却仍未脱离苦海。
这九次的生死磨难，仿佛渡过了九世的人生一般，每一次的生死折磨间，封缘过往的经历，都如电影一般，不停地循环浮现在封缘的脑海间。
尤其是封缘与李梦玄的故事，更是九次的在封缘的世界里重演。
那一次次的生离死别，那一次次的懊悔与遗憾，彻底成了封缘心底的魔障，这一世，如若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真的是死都不甘心！
“呵呵，神仙？”封缘自嘲的笑了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后来呢？”
孟生忍不住出声问道。
“后来，仙界尘烟阁，尘烟仙君的爱女，也就是灵儿师妹，以及她的师姐，静萱师姐，仙界第一炼丹师亲自出手，为我炼制了一炉八品仙丹，方才助我成功铸就仙躯，渡过了最后一关。”
“仙界第一炼丹师？”孟生头一次听到关于仙界的秘闻，忍不住好奇道，“不应该是太上老君吗？”
“太上老君？”
封缘看着面带几分不解的孟生，不禁莞尔一笑。
“太上老君的名号，我也听过，不过他早已陨落多时。仙界现在的第一炼丹师乃是静萱师姐。”
说到静萱师姐，封缘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感激的神情。
“静萱师姐，是我在仙界除了灵儿之外最信任的人。”
“在灵儿和静萱师姐的引导下，尘烟仙君收我为亲传弟子，并将尘烟阁无数年来收藏的所有典籍，全部复制下来封印在我的识海中，随着我日后修为的提高，可以层层解封。”
“原来如此。”
孟生听罢封缘的遭遇之后，顿时深表同情。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干了这杯酒，过去的就让他彻底过去，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哈哈哈，好！”封缘痛快的大笑一声，“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哈哈！”孟生高兴的举起酒杯，“好，你要当救世主，我帮你！”
“不，我一点都不想当救世主，我只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几乎找不到半点存在的意义，更找不到半个值得让我用一生来守护这个世界的理由。”
“你说，我为什么要来做这个救世主呢？”
孟生使劲的晃着微醺的脑袋，刚准备开口，一道璀璨的流光就毫无征兆的自窗外飞来，化作一枚玉符悬在半空。
“小师弟，你快点来小河边，孟玄姐姐答应见你了！”
“什么！”
半醉半醒的封缘，听到这里瞬间清醒过来。
“小师弟，你一定要快点哦，孟玄姐姐这会儿的情绪非常的不稳定，晚了可能就改变主意了！”
封缘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前所未有的慌乱，慌忙起身，匆匆告别孟生，直奔小河边。
孟生醉眼迷离地趴在桌上，看着封缘离去的方向，心中的感慨瞬间何止万千！
封缘沿着叶灵在玉简中标注的路线，一路飞奔而去，同时用法力迅速的驱散掉一身的酒气。
“小师弟！哦不——，师兄！师兄这边！”
叶灵远远地瞅见封缘，连忙跳起来挥手示意。
封缘循声看去，一眼便发现了河边二女。
孟玄此刻，早已恢复了女儿身的打扮。
背对着封缘，静静地依靠在一株壮硕的柳树下。
满头秀发在叶灵的精心编织下随风舞动，远远看去，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待封缘奔至近前站定，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跟个大姑爷上花轿似的，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叶灵忍不住捂嘴轻笑。
“嘻嘻，师兄，灵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里就交给你啦！”
叶灵说完，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便蹦蹦哒哒的跑了出去，留给两人独自相处的空间。
封缘脸色一黑，强作镇定的目送叶灵远去，这才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向孟玄。
小河的水质颇佳，望之清澈见底，两岸垂柳依依，倒映水中，看起来，着实相映成趣。
孟玄静静地站在柳树下，一脸平静地望着河面，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封缘痴痴的望着孟玄的背影，却一直不敢靠近，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那随风起舞的发丝久久不语，一颗不安的心止不住砰砰砰的跳动起来。
半晌过后，封缘终于忍不住走到孟玄身后，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孟玄的香肩，出声打破平静：“你还好吗？”
孟玄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异样，瞬间娇躯一震！像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慌乱的转过身来，左手紧紧的捂着封缘碰过的地方。
想不到，这在地星上，两人平常的举动却在今日产生了相反的结果。
看着孟玄下意识的举动，封缘的心底瞬间一阵刺痛。
“你变了。”
封缘探出手来，想要帮孟玄撩开额前凌乱的发丝。
孟玄却接连退后几步，咬着下唇轻声道：“别碰我！”
封缘紧接着上前两步，孟玄却同样跟着退后两步，指着两人脚下的地面：“你最好离我一尺，不，离我三尺远！”
“你说什么？”
孟玄深吸口气，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几乎不敢正视封缘的双眼：“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要始终保持不低于三尺的距离。”
封缘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将手负于身后，落寞的望向水中倒影：“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孟玄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正视起封缘的双眼，心中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我们不应该是情侣吗？”
“不！”孟玄的心底一阵慌乱，“你说的，终究不是现在的我。”
“或许我们曾经可能认识，但是现在，我真的一点都不认识你。”
孟玄满眼复杂的望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封缘，脚下不停地向后退去。
“封缘，就当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认识好吗，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好，那你告诉我，现在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封缘步步紧逼，“你告诉我！”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就算告诉了你又怎样。”
孟玄摇着头转过身子，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看起来，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封缘面色一惊，大步追上前去，一把从后面将孟玄拦腰抱住：“不，你告诉我，我能做到。”
“啊——”
“你放手！”
孟玄被封缘突然的举动惊吓住，短暂失神后面色一寒，在封缘的怀里拼命的挣扎起来。
“快放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孟玄很认真的说道。
封缘听罢不敢再用强，手一松，孟玄便闪电般逃了出去，远远的避开封缘。
“你离我远点，再远一点！至少要有五尺的距离！”
封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的孟玄，脸色阴沉如水，沿着河边的小路大步离去。
封缘见状慌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落在孟玄身后，始终保持着五尺的距离，丝毫不敢再逾越半分！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孟玄终于忍不住猛然止步，回头看向封缘，孰料，封缘一不留神竟直接跟孟玄撞了个满怀，骇的孟玄飞一般的捂着嘴连退几步。
封缘一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指向河畔的草地：“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坐会儿吧。”
“你！”封缘的话，让孟玄气的险些说不出来话，“你到底要追我到什么时候？”
封缘却顾左右而言其他，一脸讪笑的上前蹲在草地上，一甩衣袖将地上的枯叶拂尽：“坐会儿吧，这里的空气挺新鲜，阳光也正好。”
孟玄气的右脚跺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因为孟玄知道，对于这段说不清楚的感情，今日必须要有一个了断，否者今后便再也休想清静下来。
“不了，坐这边吧，你那边的草地有些湿润。”
孟玄说着，走到一处稍微干燥些的草地，简单的收拾一下后坐了下来，指着身边一尺外的地方道：“你过来坐吧。”
“好，好，我这就过来。”
封缘脸色一喜，满怀期待的跑了过来，坐在孟玄身旁，相邻仅有一尺的距离。
“现在，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弃我？”
“我在这里向天发誓，无论如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弃你！”
“你！”孟玄哭笑不得的望着封缘，“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爱情本来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强扭的瓜不甜，你为什么就，就一定非要强迫我来接受你呢？”
“我没有强迫你，也绝不会强迫你，我只是想用我的真心来打动你！”封缘深情地望着孟玄的脸庞，“我只是，只是用我的真心在请求你，请求你能够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能够照顾你，守护你，爱你！”
“可是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们在一起也已经很久了。”
孟玄说到这里，细腻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红晕。
“这个不重要。”封缘听到这里，仍旧不死心的说道：“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你——”孟玄被封缘的话给呛到，咳了两声道，“挖墙脚是不对的，挖墙脚是不道德的！”
“只要能够让我跟你在一起，我是不会在意那些世俗的眼光的。”封缘说到这里，情绪一度变得激动起来，“况且，明明是我们两个人先在一起的。”
“封缘，你能不能够成熟一点，不要这么幼稚好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了。”
“你在——，你在——”
封缘刚想反驳，却忽然发现，好像李梦玄即便是在地星上面的时候，也没有来得及说出过这些话。
“就算你认识以前的我，那也只是以前的我而已。现在的我，你根本就不认识！”孟玄说到这里，蓦然起身，就要离去，想了想，又转过身看向封缘道，“错了，是现在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孟玄直白的话语，像个刽子手似的，一刀一刀，狠狠地刺在封缘的心窝。
听到这句话后，封缘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因为封缘知道，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股浓浓的哀意，瞬间自封缘心底升起，就连孟玄的离去都没有发现！
常言道，哀得莫大于心死。
他们两人真的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