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花花继续道:“其实我在玄猫族将近三百年,他们对我也都像家人一般,只是因为这点小事还不足以对我记恨至此。”
扇子忍不住咂舌:“烧了议事厅都算是小事,可见你平时是如何祸害玄猫族的。”
沈乾赞成地点点头,议事厅是何等神圣重要的存在?许多关乎生死存亡荣耀兴衰的决定都是在此处阖族商讨诞生的,对一个宗族或组织来说至关重要。
沈乾问道:“那你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凉花花面露惭愧之色地挠挠后脑勺:“这事儿虽不是我做的,但错处确实在我。我只顾着帮晚晚和晏期逃跑,忘了还有个黑衣蒙面人的存在。这个恶贼偏巧在我放火那日再次偷偷混进岩山,趁着大家赶去救火,铸造室内防守薄弱之际,一桶冷水浇到了熔炉里。后果可想而知,铸剑所用的珍贵材料瞬间化为废铁,再无回转之力了。”
沈乾再次颔首:“啧,罪过确实不小。”
凉花花道:“凌虚族那儿必须得有个交代,要么交出我,要么抓到那个贼交上去。蒙面人不知底细不见踪影,还是我这个现成的好欺负些。”
一直没出声的兮越突然冷笑一声:“哼,丢车保帅,那些自命为大局着想的人都会这么做,走到哪里都一样。”
凉花花道:“玄猫族若被凌虚族问责为难,我自然不会贪生怕死,让他们处置了我便是。只是现在蒙面人逍遥法外,我不甘心就此受缚,所以逃了出来,想在凌虚族问玄猫族要说法之前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把事情弄明白,就算要死,也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沈乾抚掌:“好!这脾气,爷欣赏!爷决定了,随便花留下你了!”
凉花花面无表情道:“沈大老板不是昨天晚上喝鱼汤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留下我了吗?”
沈乾还是那句老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凉花花:“……”
“不过……”沈乾突然正色,“你的好姐妹晚晚将内丹给了晏期,总不能以一只猫的形态跟他私奔吧?”
凉花花道:“是啊,所以我才把自己内丹分了一半偷偷哄骗她吃下,这样才能体现出老娘的大义凛然嘛。以后她回来继续做圣女,肯定要罩着我到地老天荒嘛,哈哈哈哈……”
沈乾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至于内丹对妖怪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否真如面上那般轻松,他也懒得去研究。
晚晚和晏期嘛,或许会海枯石烂地久天长,亦或许过完晏期的几十年阳寿便就此作罢各归各位相忘江湖,还有可能过几天就被玄猫族抓回去。但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忘记,那段任性妄为的爱恋中有一人曾倾尽所能成全过他们。
外头天色已然破晓,听了一宿故事,沈大老板打了个呵欠,抱着三尾爬上楼去补觉,兮越将桌椅板凳擦拭一遍,特色菜的牌子挂好,扇子吹熄了蜡烛,推开重新装好的大门。
云城的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略带微笑的红润脸颊上,又是新的一天。
一
从随客栈开张起便玩起了消失的随便花二老板君辞终于在一月后露了面,还拎回来一个人。
或者说一只妖怪。
冬季晴朗的夜空中高高悬着一轮孤清的冷月,云城在尚未消解完的白雪中安静入眠。黑暗之中唯有一处装修华丽的客栈仍旧大门敞开,门前两个大红灯笼散发着的温暖光华包裹着整个客栈。
客栈里燃了满堂的蜡烛,亮如白昼,伙计大部分已经回了家,只留一位白衫少年坐在柜台后认真清算着账目,另有一位翠衣小姑娘百无聊赖地坐在大门左侧的一张八仙桌上,单手支颐打着瞌睡。
桌上的泥塑莲花香炉燃着一线檀香,青烟袅袅,悠然上飘,忽然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冲散!
扇子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就见一阵风进了大堂,定睛再瞧,就见一位面容冷淡的月白袍男子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屋内,毫不客气地将手上拎着的一个人扔在了地上。
兮越抬头看了一眼,见那男子衣衫狼狈,血迹斑斑,受伤不轻。一张冷冽的脸上偏偏还生眼睛里的冷意令屋外风雪都逊色上几分,再加上焦灼恨怒的神色,任谁被看上一眼都免不了脊背发凉。
他一脱离君辞的辖制便奋力挣扎,却动不了分毫,
“放开我!”
“闭嘴。”君辞不耐烦地拂袖,“吵死了。”
少芒竟然真的再也开不了口,一双眼睛锋利如刀,恨不能将君辞生吞活剥。
君辞揉了揉被吵了一路的耳朵,拿了兮越的账本来,自行找了店里最舒服的位置坐下:“扇子上茶。”
热腾腾的茶水端在手里,君辞呷了一口,翻账本道:“姓沈的呢?叫他滚出来。”
不待扇子有什么动作,三楼栏杆处已经站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华贵青年。
“不用不用,我自己下来。”沈乾一步一步悠然地下着楼梯道,“我说你也真是的,不就是牌匾叫得不合心意么,也至于一个月不回家?我都说了那是个误会,你这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下楼看到眼神要吃人的少芒,沈乾意外:“这唱的是哪出儿?”
君辞头也不回,道:“别管,先放几天,老实了再说。”
“可是……”沈乾不无担心地指了指少芒嘴角鼻下和两耳淌出的鲜血,“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君辞仍旧没回头,道:“兮越。”
兮越走出账台,一记手刀砍在对方颈间,将昏迷的人扛上楼去。
沈乾啧啧两声:“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君辞懒得搭理他,兀自在空气中嗅了嗅,简明扼要道:“把狐狸和猫叫出来给我看。”
沈乾拍手称奇:“你这鼻子可以媲美我们那儿的警犬!”
君辞扬起一只拳头
沈乾:“……”
线香的青烟已经恢复了平静,缓缓上升飘散,香气弥漫在大堂的每一处角落。
一狐一猫并排蹲坐在君公子面前的木桌上,表情安详。
君辞看了看,冷笑:“我手底下不缺废物。”
他一身材质上乘的月白色薄衫穿出了隐隐仙姿,腰间系一块色泽温和的黑青玉配,一双凤目透着妖冶,不笑自威,冷冷发笑的时候更添了一份邪魅风姿,虽然沈乾不想承认,但他好像确实比自己好看那么一丢丢。
二
被人定义为废物的凉花花低调地舔了舔爪子。
沈乾伸手将有些撑不开眼睛的三尾抱进怀里,心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得乖乖听你的。”
这厢画风突变,顺着狐狸毛开始煽情,如果有背景音乐的话,一定换成了凄凉的二胡:“我一不懂武功,二没有法力,你不也容忍了我这么久?何况人活一辈子,谁还能不遇上点为难事?你就能保证自己永远没有落魄的一天吗?”
君辞想起初遇沈乾之时对方的狼狈模样,没说话。
扇子看看公子,又看看自家主子。
兮越倒是一副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神态,旁若无人地倚在账台前,将两块黑漆漆看不出是什么的药块放进嘴里嚼着。
随便花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
沈乾心道:“奏效!”
沈乾顺着狐狸毛继续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君公子身份尊贵,法力高强,寻常妖怪难入法眼。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优胜劣汰弱者臣服于强者是不变的法则,可在法则之外,不是还有人情么?你之于我如此,我之于他为何不能如此?”
君辞面露考虑之色。
沈乾决定为了以后每天都能喝到山楂鲤鱼汤再加一把火:“你也说过,许多事情根本没有办法两全,世上有那么多的遗憾,为何不尽自己所能让这些遗憾减少一点呢?”
君辞郑重地看向沈乾。
沈乾轻飘飘地放上最后一根稻草:“多行些善因总能收获些善果。”
君辞突然抬手。
沈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头:“啊啊啊,我就随便说说,听不听在你,你要不开心我现在就把他们送走!”
凉花花:“……”
扇子:“……”
确认过眼神,是经常挨揍的人。
君辞没搭理他,双指并拢蓄起莹莹灵光,朝三尾和凉花花凌空虚点,一狐一猫额头上立即出现了一枚小巧的火红色云月纹。云月纹之上红芒璀璨,片刻后才敛去光华,整个消失不见。
三尾已经卧在沈乾怀里睡熟了,凉花花感觉好像一股暖流灌进了身体,暖流过处如同微风拂柳,整个脑袋都清明了不少,用爪子扒拉了扒拉,却只扒拉到额头处几撮软毛。
沈乾略带疑问地看向好整以暇的君辞,试探着问道:“怎么着?要蒸还是要煮?”
君辞不屑地冷哼一声。
扇子主动解释道:“妖怪和魔族若想在人间行走,需到镇法司通过考核领取阳明鉴,阳明鉴是一块令牌,妖怪在人间所行善恶之事,会化作功德与业障记录其上,每三年回镇法司审查清算,予以奖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