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泽敏锐的察觉到她话中的字，抬起头来紧盯着千霜。
既然沈泽现在和她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千霜不打算瞒他太多，她望向无尽之处，缓缓道：“他们的玄宗先帝宋墨，算是我第一个徒弟。”
玄宗先帝。
对于这个名字沈泽已经不是第一次二次听见了，世人对玄宗先帝多有推崇之情，许多地方还有供奉他的庙位。
千霜再提宋墨到很是平静，已经过去了三百年，宋墨，在她心里又还算个什么东西？
“他...”千霜还要接着说，沈泽却站起来打断了她，“不会。”
“嗯？”什么不会？千霜疑惑的沈泽的眼睛，从他浅淡的眼眸里看出一种坚定的光。
“我不会学他。”沈泽定定的说。别的他不知道，但这个恃强凌弱的世道，由宋墨开创的世道，他绝不认可。
千霜看着他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动动嘴皮子谁都会，这样简单的承诺算不得什么。“该出去了。”她移开视线，指尖在空中一点，脱离了沈泽的灵境。
千霜出来得快些，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紧闭双眼的沈泽。他的手很有力，却又很小心的只和她挨着点面儿。
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额上滑落，顺着眉骨而下侧落入鼻梁，如同春溪自高上而下，又冲入山壑，千霜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眉如山川，眼似清泉。
千霜的指尖一点点从沈泽的眉头轻轻划到眉尾。
宋墨也有很精致的眉眼。
是一双自带风情的凤眼，眉如远山。当初她沉睡几千年，醒来的第一眼，就见着了那样一双眼睛。
那双眼眸带来的是一股熟悉的依赖感，在她记忆不清的那几年，那双眼是她惊慌迷惘中最心安的去处。
可惜，宋墨死无全尸，不然现在，她一定亲手把那双眼从他脸上剜下来。
因为他不配，不配长那样一双和兄长相似的眼。
指尖下传来肌肉轻微的跳动，千霜收回手，弯起嘴角，提着感叹夸奖的口吻，“我的徒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她抬手屈指弹了一下沈泽的眉心，“回去了。”
千霜说完转身就走，沈泽缓缓的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嘴角带着一丝隐忍的笑意，两步跟了上去，“师父，回京城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师父，你是不是喜欢吃糖葫芦，京城根儿下应该是最好吃的。”
“听说京城的夜景很好看，师父，不如我们在外面玩儿会吧？”
“师父...”
跟在身边的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千霜停下脚步，偏头看他，微一挑眉带着无奈的笑了声，“你该不会以为，我不回客栈，宋连安就找不着我了吧？”
沈泽闭上了嘴，垂眸静了不过几秒，又仰头哈哈的干笑起来，“怎么会呢，就当是我孝敬师父的。”
千霜觉得又气又好笑，忍不住白他一眼。
他的卖身契还在她这儿，整个人都是她的了，还说什么孝敬。
千霜摇了摇头，她之所以想借宋连安的势进皇城，是为了不引起其他几派的注意。
没了千霜城的助力，她只身在外，对付起六大门派来并不能保证一定全身而退。且虽然丹灵碎片是在龙脉首端，但因皇城的护城结界干扰，她只能感受到大概范围。
更不说皇宫作为本朝腹地，其中禁制布局都颇有讲究。
所以她需要一个可以留在宫中观察的身份。
“到时你以护卫的身份随我一起进宫。”千霜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计划，可心中却隐隐有股不安。
怕是要拿到那块碎片不会简单。
“还有，”千霜又提醒，“如果不想无故被天雷劈，就要听我的命令，别忘了卖身契。”虽然当时是想用卖身契捉弄他，但是现在来看，这个‘捉弄’很有价值。
说到卖身契，沈泽忽然想起来什么。
在皇城客栈的时候，只是因违反‘话语’而引下的天雷，虽然对他来说有些难以承受，但是似乎并未到致命的程度，天雷的威力，怕不止于此。
“天雷分强弱吗？”他问千霜。
“自然是分的。”千霜思忖了一下， 伸出手解释道：“以违背誓约的程度来分高低，最轻就像你上回那般。”
“那最重呢？”
最重。
千霜想起当初这个誓约的持有者，用这纸契约来暗算她，让她的血落在了契约上。
她舔了舔唇，眯起眼笑道：“最重，自然是弑主。”
弑主这一项，就足足让她挨了八十一道天雷。
“这契约纸是用白泽一族的皮制的。”千霜面向沈泽，将手放在沈泽胸前，透过锦织的衣裳，能感到在他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
“所以，”她抬起眼眸看着他，“它能通心性，哪怕是起了背主的念头，都会引来天雷。”
只是这种强制性质的契约，也并非全无破口。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起了弑主之心引来的天雷，会有一半的痛感折返到‘主人’的身上。换句话说，只要能被契约方能抗，完全可以用天雷带来的痛感，一点点将‘主’方折磨死。
虽然是个伤敌一千止损八百的法子，但千霜当初为了让那人好生体会一下被天雷劈的痛楚，生生磨了他七天。
唉，想想里焦外嫩那味儿...真是让人作呕。
千霜看着沈泽，“这契约无法解除，只能转移，而转移的唯一办法只有弑主。”她笑吟吟踮起脚凑到沈泽耳边，轻声呵气，“也就是说，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面对她半带威胁的话语，沈泽既没有动摇也没有躲开，琥珀色的眼眸下是一片沉静，“我为什么要逃？”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少年的反应让千霜感到奇怪，心里暗道他是不是被第一道天雷劈坏了脑子，生出点毛病？
她又转念一想，选择不逃或许是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千霜站直了身子，轻轻拍了拍沈泽脸，“算你有自知之明。”
只是她骗了他。
这契约并非不可解除，它是件灵物，若能引来天火，将其焚掉，那制约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了。
千霜的笑意中有几缕狡黠，她咬着尾音戏谑的笑：“走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