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能猜到,为什么我不能?”千霜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世上的东西,不是掩盖了表面就能掩盖一切的,你该是什么,就还得是什么。”
“那你呢。”林悦看着她问:“你又是什么?”
“我是人。”千霜眯起眼望向远方的天际,又低声补了一句,“曾经是。”
“你...”林悦打量着她,还要问些什么,一个听起来十分爽朗的声音打断了她,“你们在这里啊。”
林悦寻声看去,只见披着黑狐裘披风的人正大步朝这边走来,林悦想到方才千霜说,这湖是他为她造的,心绪一时有些波动。
可她讨厌人族。
她用面对宋连安最常用的神情等着他,待到他过来,便蹲身行了礼,带着浅淡的笑意说:“奴婢就不打扰殿下和皇妃了。”
从泉先楼出来的时候,柏弭坚持不想从正门大街走,她便让离兴会的人带着柏弭从后门出来,他们刚到这,宋连安现在突然过来,她得去把柏弭藏好。
宋连安看她一眼,想想便道:“嗯,你下去吧。”
看着林悦莲步款款的出离去,千霜啧啧啧的摇摇头,“人啊,还真是有两幅面孔。”
“什么?”宋连安问。
“没什么。”千霜提裙在石凳上坐下,问:“进宫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进宫的流程繁复,走正门,就算是各大门派的掌门要来,也得上交层层文书。宋连安喝了口茶,“安排好了,你的文书身份是九洛城城主的女儿,到时候你走后宫道,检查要少一些。”
“好,多谢了。”
没想到千霜还会说谢谢,宋连安一时惊奇的看着她,眼里闪着细碎微光,“不客气,不客气,你救我一命,应该的。”他说完停了片秒,又补充句:“只要不动手,什么都好说。”
千霜笑看他眼没有说话。
环顾周围一遭,宋连安才发现这里除了他们好像就没别人了,他便问:“沈泽呢?”
在遇到千霜后,他又多打听了些事,其中包括沈泽。
“让他修炼去了。”千霜随意的回到。
有关沈泽,宋连安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千霜,仍旧觉得这和他想象中的魔头出入太大了。
一开始他听见了泉先楼的事,觉得林悦可能出事,在赶来的路上,碰见了宋柏呈,才得知泉先楼起火时,千霜也在里面。
宋柏呈此人吧,才入皇煜门的时候回来耀武扬威,在外用法术欺负人,他看不过,就在宫道上把他堵住打了一顿。
成天吹嘘自己在皇煜门里有多厉害,结果被他这一介武夫打得站不起来。
后来这宋柏呈就记恨上他,有事没事就往他脸上抹黑,还大力支持摒弃体武之道。泉先楼里那见不得人的买卖,也有他的一份。
宋连安以为,宋柏呈知道了千霜是三皇妃后会刻意为难,他当然不是担心宋柏呈把千霜怎么样,他是怕千霜一手快就把宋柏呈废了。
虽然这人行为不正,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照辈分也是他的小侄子,要废他,得按流程来。
千霜没有对他出手,可见并非是他们所说毫无气量。
毕竟他是每回看见宋柏呈都手痒。
而他也和沈泽过过招,从招式上体现的气质来看,沈泽绝不像能做出偷袭这等事的人来。
于是他问:“沈泽偷袭凌鸣派代掌门是真的吗?”
“偷袭?”他们凌鸣派可真要面子。千霜笑了声,“不是偷袭,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正面给了那老东西一掌。”
宋连安:....
“三殿下。”就在空气安静下来时,一个小侍快步进来,“贵妃娘娘召你进宫。”
“知道了。”宋连安说着多看千霜两眼才站起身,“过几日我来接你。”说完见千霜点了头,他便又如来时般昂首阔步的走了。
千霜撑着头,指尖绕了青丝,看着眼前空中的一处,缓缓道:“出来吧,藏着躲着的,不闷得慌吗?”
她语音落下,从旁侧的小径里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影,柏弭走到千霜面前,蹲身行礼,“殿下。”他经过鲛珠的滋润,恢复了他们一族特有的足以蛊惑人心的嗓音,千霜听着也觉顺耳。
殿下这个称呼她真是许久没有听见了,上回在泉先楼,因为他嗓音沙哑故而听着无感,今日一听,倒是多处几分别意来。
叫她有些怀念。
千霜撑着头看向他,她抬起手,柏弭就放开林悦的搀扶走到千霜面前,单膝跪下去。
纤纤玉指落在他湖蓝的发上,碰触蓝色的微光。
“原来你们是将记忆连续的存在下一代的鲛珠里,难怪会认得我。”千霜缓缓收回了手,垂眸看向他。
柏弭的脸上还有没完全好的伤,漂亮的蓝色瞳孔也不再如月下的海般明亮。
“你们柏氏一族,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吗?”
作为最古老的鲛人族族群,柏氏的地位在族群里应该是数一数二的,而他被泉先楼的人所抓,来救的却只有一个林悦?
柏弭的眼色暗了暗,作为柏氏最后的血脉,他并没有辩解什么,应声道:“是。”他的声音颤抖,以至于后面一句‘我们无能’都没有说出。
林悦看不下去了,柏氏一族本就是鲛人族最尊贵的一族,是他们带领族人开化,教族人生存的本领,若没有柏氏,就没今天的鲛人族。
他们一心一意的防着外族来犯,却防不住那些有狼子野心的族人,污蔑他们,伤害他们,甚至屠杀他们。
这怎么能是柏弭的错。
她刚要开口为柏弭说上两句,就听千霜说:“你们族群内的事,我不关心。”她说着抬起手,将他面前的长发别到耳后,一股灵力从他的耳侧滋润进去,他脸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但是,”她徐徐说道:“你们是铭记者,是上个时代的见证者,所以你们柏氏一族的血脉,一定要延续下去。”
血不能忘,泪不能忘,惨剧更不能忘。铭记者的使命,就是要用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痛,拉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历史的红线。
“是。”柏弭垂下头去。
从小就生活在他脑海里的人,如今就真切的站在他的面前,可他仍觉得是梦幻。
他曾在记忆里无数次的看着她奔跑,看着她笑,看着她哭,再看着她生,又看着她死。
“柏弭定然完成殿下的任务,”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会一直记得殿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