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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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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看!”

不知何时,沉重的柴门被推出一条缝隙,在风涌虚浪中半掩着。从中探出一对灵灵的眼睛,目光闪烁,仿佛来不及捕捉门外的动静,而传出稚性的呼喊声。孩子尚幼,亦不懂当今之事,见着新奇事儿便大声吆喝,手舞足蹈。

理所当然,一双女子的手,迅即捂住孩子口鼻,就往里屋拐,嗔怪声不绝于耳,细碎而轻怯。

“嘭。”柴门合上缝隙,与周边各家各户紧锁的屋门一齐,在暗流汹涌中,闷声作响。

那是什么?

目光所及的东方,阴云密布,雷电交加,碰撞出星星火花,浓云溶缩,化作漩涡,宛如破洞,又似一条蛟龙盘踞天际,只见火花在它周围扭曲、变形、跳跃,入魔地舞蹈。

一切好像在酝酿,在聚集,在等待下一刻的爆发……

——榕山

“啪!”

雷电劈向树干,灼出黑色的窟窿。

半尺灌木间,直窜出一道白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穿梭,横冲直撞,如初生牛犊般蛮横,似罾中鲫鱼般惊慌,似脱缰野马般疯狂。白影穿过之路,只能听见草木摩擦迟迟的琐声。

“啪!”

又是一道雷,直砍向白影前方的一株古桐,迸溅出炙热的火心。

那无与伦比的速度随之大大削减,而紧急刹住,方才辨出,来者是一只白狐。

小脸尖颚,桃眼狭长,尤其是那双深紫色瑰丽的眼眸,活脱脱得摄人心魄。只是鼻翼略短,耳毛未齐,乃是一幼狐。它的嘴里衔着一颗琥珀色珠子的红绳,紧紧的。

那灵怪的眸子一眨,前爪偏转,身子轻盈腾起,飞也似的拐跑而去。

“唰唰唰,唰唰唰。”

它一刻不息地逃窜,争分夺秒地狂奔,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张望,没有怠慢,眼前只有淹没头顶的杂草灌木,而那树林的边界仿佛遥不可及。

快点!再快点!

不要回头!千万不要!不要!

凄厉的嚎叫刺入它的意识,记忆像被打翻的五味瓶,错杂而又扭曲,是是非非,生生死死,被恐惧支配的它慌不择路。

竭斯底里,更竭斯底里,

不要回头!

意外的,它失足而翻下了山坡,瞬间消失化为须臾。

身后,只剩下高举长矛利剑而面目狰狞的追兵,悻悻调转了方向……

目光追着白团滚落山坡,只听“砰”然一震。

颔额猛烈地撞击在一隆起的山石上,腥血从破口淌出,糊了毛发,糊了视线,糊了记忆。它艰难地眨了眨眼,微微昂起沉重的脑袋,却终是虚弱至极,紧紧扣上了眼皮,气息若丝……

倏忽,一束光直撺入东方的黑洞,相撕绞,相争锋。这世间万物,在轩然大波中攲斜、仄歪。

戛然而止,终于,气波渐息。

生灵万物皆窃窃窥之,那东方的天际显出一女子的倩影,流光幻影,缃色长发高束,落致脚踝。

霎时众生伏地,尚不敢再去打量女子面貌。

白髫贴颊,朱唇轻启,

“污寇尽,天下平。”

声色朗朗,却动摇山河,穿透千里,混着不可一世的魄傲。声仍回荡着,女子却已消失不见,停留处闪着金色的波点。

她是女娲,人们说。

古册记载,太武三年,青丘狐族破开禁地封印,放出群魔冤魂,借厉鬼之源“枭”的力量,策反三界,卷起创世风波。女娲携众族忿然回击,大战几百回合,青丘狐族失策,而惨遭株连,据说那枭也被女娲重新封印。

这是历史的陈述,呆板而乏味。

貌似看来,只是青丘狐族的一场闹剧,搅不动天庭,却赔进了整个家族,可笑吧?

可,笑吗?

细心的你会发现,这个狐族,始终得跟着一个“青丘”,及“青丘狐族”。

因为这里面大有文章,我猜,你也倦怠,那我们长话短说……

自女娲创世,天地有四界:天界、灵界、人间和魔界。世上便有了神、妖、人与魔。

因魔界躁动而遭女娲封杀,人所共知为三界。

天界有四神兽:白龙、朱凤、螣蛇与灵狐,辅佐女娲平定山河,些年,国泰民安。

好景不长,在太武元年,天界爆发莫名疟疾,凡所得者,皆体无完肤。

狐后就其中之一。

为救妻子,狐王四处奔波,寻医问药。未果,便朝见女娲,恳求相助。

可是回馈他的,是敷衍,是隐瞒,是刻意而为之。

狐王失望至极,而听取谗言佞语,盗窃禁宫里用于稳定山河的元魂珠,匆匆逃往青丘。

魔族封印也因此被破,厉鬼于三界兴风作浪。

女娲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一边派三神兽镇压枭,一边发兵百万,亲自前去降伏那斯孽畜。

就在元魂珠启用之际,青丘爆发惨绝人寰的灭族战役。

刀光剑影,狐啼凄厉。

族人前赴后继,以自己的血肉身躯挡住来犯者的尖刀利刃,为狐王、狐后以及那尚还年幼的少主搏出一条生路。

千夫所指,万箭齐发。

瓢泼大雨中的男子抱着怀中人,痛不欲生。

而黑压压的骑兵正从榕山边界驱来。

男子垂眸,取下腰间挂着的珀色珠子,指尖轻轻摩挲着。

他让他衔住珠子的红绳,往山林中奔去。

白狐小跑几步,频频回头张望,却被男子厉声呵斥不要回头,千万不要。

男子暗沉的嘴角,微微抽动,目光里藏的是太多的悲哀,还是不尽的迷惘。

他望着那瘦削的背影远去,消失眼际,才缓缓背过身……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夫灭族之痛,丧妻之悲,流子之伤,熟与还?

皆成笑耳。

白驹过隙,檐下青蒿已盈半尺。

“师弟!”

“怎么不去晨训?”说话的是个朗朗少年,指着后山问着来人。

现已卯时,子弟照常在后山诵经习武。今唯独此人优哉游哉下山而去。

被问话的也是一正值舞象之年的少年,只是,过分媚秀。

罕见的黛紫色冠发随意扎起,长若流水,顺在后背。少年闻声微扬起头,秀气如女子般的叶眉下,显出一对惊心动魄的紫瞳,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晨光熹微,透过林叶的罅隙,将那斑斑点点的碎影洒在少年的颧骨上,衬着那面庞更加骨瘦嶙峋。

他的唇角随即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故作无奈地提起手中的酒葫芦,晃了晃,仪态尽是风流。

相比之下,不免显得喊话的那个少年姿色平平,不足为奇。

“这不,被罚下山跑腿去喽。”

紫发少年漫不经心地倚靠在一树边,笑着回答。

素衣少年跟着笑出声,没好气地嗔怪着:

“你又偷喝酒,师傅的话当耳边风?这次还上酒葫芦,真是不知悔改。”

“嘿,你别说,这竹青酒远没有我在山下人家那儿买来的桑落好喝,竹叶青那玩意儿太过乏味,干瘪得很。”

少年咂咂嘴,又举起手里的酒葫芦细细打量,好似端详心中尤物一般,眉眼带笑。

“下山跑腿,再顺手牵羊!哦不!顺手酌酒,极好极好。”

少年轻挑起下巴,沾沾自喜着。

“呵,好个顺手酌酒。你是长了毛,忘了痛吧?”

紫发少年一怔,下意识挪了挪臀,白色绸缎刮擦着树干呢喃出轻响,仿佛旧伤隐隐作痛。

方才回过神,红晕着脸,摆摆手,略显尴尬地背身离开。

“小酌怡情,大饮伤肾呀!”

素衣少年见那人面露不堪,玩笑着追喊道,唯恐天下人不知道。

后来得知,那紫发少年唤作“李太白”。人如其名,素衣清白,宛如仙谪,不喜红尘,而独钟芳酒。

太白虽好这一口,可酒量远没有世间言传的“千杯不倒”,无非是年少轻狂,强要面子罢了。

酒是一尤物,饮后血气舒畅、酣畅淋漓,特别是酣醉后的青莲剑歌,步履飘逸,变幻莫测。可要不是用在这里……那跟催情剂无异了。

而师兄说的那次,就是太白醉酒后发情,跑到山底姑娘家唱淫词秽语,而遭家人棍棒伺候,仓皇逃窜中,尾椎处的狐毛被人一大把硬生生扯下,这可疼得太白竭斯底里,酒醒大半,夹着尾巴纵入丛林。

即使只是说说唱唱罢了,太白也确实是吓怕了。虽说自己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俘获不少姑娘芳心,但原则不可撼动,禽兽不如的事情妄想,不然对不住自己“李太白”的清名。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酒还是要喝的,只是烈酒不沾一滴。

少年情欲,徒增烦恼,可悲矣。

春已有了消息,绽放在市井的桃花树上。

如花般的姑娘们娇歌盈盈,颦眉含笑,翠水褶裙轻轻打转,惹得行人驻足痴望。

街道两旁是茶楼、酒馆、当铺和作坊。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酒楼里醉汉们的粗话叫嚣。

长安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里香。

就是在这样繁荣的古都里,发生了一桩惨绝人寰的凶杀案,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刘知县的儿子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刘某刚及冠,平日里虽有些刁蛮任性,粗言粗语,可身手不差,能舞刀弄枪,轻车熟路,毫不含糊。与人比武,屡战屡胜,刘老为此没少沾光。

他人发现时,刘某的尸首已僵,面色惨白,青筋暴起,眼球似要迸出,可怖至极。

奉命调查此事的,是龙族的三公子,唤做“韩重言”,和凤族公主,名为“朱玖”。

前些日子,朱玖骑马不小心摔伤了脚踝,韩重言为此亲自上山采药,乐坏了公主的少女心思。

世人相传,这二人年龄相仿,均是倾国倾城,不食人间烟火,再者,两位血脉非凡,真龙配天凤,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还有人说,那龙公子打小生有一种怪病,任何人不得与他切肤接触,否则必死无疑。就连龙王蛟后都孰轻熟远,不敢轻举妄动。这孩子也怪命苦,从小孤苦伶仃,没多少朋友。

嘿,可你猜怎么着?唯有这凤公主例外,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们这些俗人啊,就盼着龙凤呈祥,三界安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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