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陌顿了一下，方语气悠悠道：“震断陛下心脉的刺客，是你对吧？”
小柒双目一瞪，突然大笑起来：“今日在宴席之上，莫仲杰问你‘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江湖人得罪了朝廷’时，我以为你会顺势把皇帝遇刺的事说出来，没想到你却讳莫如深，反将他一军把事情给敷衍了过去，我就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是多么说不得的宫中机密，不料，哈哈……”
离陌可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笑的事，刺杀皇帝，那是灭九族的重罪，可这女子却跟踩死一只蚂蚁般丝毫不放在眼里……如果灭九族掉脑袋都不足以让她畏惧，那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令她畏惧呢？
一个无所畏惧的人，是疯狂又可怕的。
离陌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他略有不安的问了句：“笑够了吗？”
小柒听出了离陌话中的不悦，赶紧止住笑，正色道：“这么大的罪岂能你问我就认？至少……至少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怀疑我？”
离陌心有余悸的垂下目光：“陛下跟我描叙过刺客的身形外貌，与你甚是相似。”
“唉，斩草不除根，后患永不止。”
上一秒还说不能“你问我就认”，下一秒就直接认了，这女子心性实是难测。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杀伐果断，一旦动了杀念，必不会留活口。”等她再开口，离陌就知自己猜的没错，这女子当真危险。浑然不知身边人已对自己心生畏惧的小柒仍在侃侃而谈：“哪曾想，第一次手下留情，就把我出卖得一干二净。唉，也怪那皇帝老儿身娇肉贵，下手轻了吧，怕太医院的太医妙手回春，直接把他医好了，没你我什么事；重了吧，又怕他一声不吭就呜呼了去，更没你我什么事。经此一遭，我算是明白了，取人性命不过一念之间，留人活口反倒还要瞻前顾后，果然还是杀人比较适合我。”
想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带着这个行刺皇帝的凶手一块上路，离陌这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你承认得倒是爽快。”他冷冷道。
小柒嘴角轻轻一提，坦荡荡的笑道：“我向来如此。”
“哦，”离陌定了定心，眸光一动，收起冷漠，轻笑一声：“那我要是再问一次‘你是谁’，你还愿意如此爽快吗？”
小柒挑了挑眉，眼神中多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轻蔑，处处计算，时时刺探，好一个官场术！
却还是冷哼一声：“清风崖玲珑阁阁主——小柒。”
果然是她。
定住的心微微一颤，一丝惊慌从离陌脸上一闪而过，他突然降下音调，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害怕，轻若无痕道：“离某何德何能，竟委屈阁主大人屈尊降贵为奴为婢。”
小柒无意猜度人心，只管问道：“你想确认的事，我都帮你确认了，你是不是也礼尚往来满足一下我？”
“这还不够明显吗？”离陌迅速调整情绪，即时恢复常态：“我与玲珑阁主素未谋面，动起手来，鹿死谁手，实在不好说。所以，即便我一开始就怀疑你是伤了皇上的刺客，却也没把握能将你擒住。既然没把握，那就只好让你先跟着，等到把握十足，再擒拿便是。不过，”一丝自嘲擦过离陌嘴角：“从今日交手的情况来看，我当初的伺机而动，实在是明智之举。”
小柒端着下巴，把这段话深深浅浅回味了一遍，一缕目光犹如油灯里的火花噼里啪啦的闪了一下：“你……又要跟我和解？”
离陌这便意识到，想要跟上这个人的思路，就必把自己变成一个不入流的人，遂笑道：“打不过，还不许我先哄着？”
小柒果然有了一秒停滞，但很快，她又笑嘻嘻起来：“那行吧，我就给个机会看看你哄人的本事如何？”
离陌眼一抬，像个挖坑设埋成功的猎人：“协议达成，你是不是也该撕下你脸上这张伪善的人皮坦诚相待？”
可这偏偏不是一只坐以待毙的猎物，只见小柒眼一挑：“你想问什么？”
单刀直入的嚣张让离陌小小吃了一惊，顿了一下，方道：“你说对陛下动手轻不得重不得，否则就没你我什么事，我想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柒老谋深算的笑笑：“我要是说，我不想动用玲珑阁的势力，所以跑到宫里把皇帝老儿打到医不好又死不了的地步，想让你们朝廷帮我找一缕相思笛，你信吗？”
以玲珑阁目前在江湖上的处境，任何大张旗鼓的行动都无外乎两个下场，要么出师未捷身先死，要么被江湖各大门派群起攻之毁于一旦，何谈夺笛？
所以，他根本找不到值得去怀疑的理由。
“信。”离陌毫不犹豫道：“你重伤陛下，再想办法让陛下知道一缕相思笛的存在，陛下为了安定朝局，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消息外传，只能派人私下秘密查访，等陛下确定好人选，你再隐瞒身份一路跟着这个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呵，好计谋好心思。”心悦诚服的赞了一声，再道：“在我之前，陛下曾派出去几批暗探，他们是你杀的？”
听得正上头，却非要在结尾的时候大煞一把风景，小柒也很不给面子的冷下脸来：“离陌，你能不能别侮辱我？”唇角满含讥讽：“我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杀？这么跟你说吧，想要被我杀，他至少得先攒足了让我杀的价值。”
敢杀人放火，就必不会不嚣张跋扈，但杀人杀得这么嚣张的，离陌也是初见。
他想不明白的是，当初自己怎么就把这头狼跟那只小狗崽子联系到一块去了？
“不是你，那……”
“别猜了，”这头野性难驯的狼又露出那副他心中小狗崽子才有的笑容，了然于胸道：“杀他们的人已经被人杀了，轮不到你替他们报仇雪恨。”
于是离陌就想，马都有失足的时候，我为什么就不能看走一回眼呢？
遂当下释怀。
至于替那些暗探报仇，他可没这个心思。
此次出宫，陛下给了他两个任务，一是查明刺客身份，二是找到一缕相思笛并带回宫。
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第二个任务。
但没有任何线索，大海捞针般去找一根笛子，委实很棘手。所以离陌才会珍惜任何一条微不足道的线索，哪怕是那几个密探，但如今人都死了，线索势必也断了，多问确是无益，只好又另问道：“文颂德是你让朱雀杀的？朱雀是跟着你一路来的并州？小院那把火不会也是你指使朱雀放的吧？”
不知是心急还是话急，竟一鼓作气的问了三个问题。
小柒哼了一声：“我都同你说了，我不想动用玲珑阁的势力，你怎么还会有这些蠢问题问出来？”摆明对这三个问题都不满意。
离陌低头一想，也是，如果朱雀是受她指使，那她又何必亲自去宫里对陛下动手，搞出这一连串的事来？
这个问题便也被到此为止的一言结束掉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