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不出来,就别笑。”
一段不长的沉默后,离陌如是轻道,像在劝人也像在劝己。
小柒心头一软,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一个敢将她心思看穿还当面道破的人了。
真是好生不容易呀!
“谁说我要笑了?我明明就是在……震惊。”她动容的敛起眼中那抹暗喜,嘴硬道。
“真的吗?”离陌笑得有些调侃。
“可不是嘛,”小柒瞟了一眼,拿出糊弄阿慎的气势,言之凿凿,牛皮哄哄:“亲耳听到你在我面前用‘蛇蝎心肠’形容另外一个人,我能不震惊吗?”
当我是傻小子阿慎容易糊弄吗?
离陌挑了挑眉:“是震惊还是故意岔开我的话,你心知肚明,小粽子。”
小柒暗自偷笑,这主仆俩果然一个德性,就是好糊弄。
人往前一倾,笑得一脸谄媚:“我把老底都掏光了,就算是只粽子,那也是只剥了粽叶赤身裸体的大肉粽,既无可藏匿之处,也无可藏匿之物,坦荡得一览无余。”
离陌面有羞赧的打了个嗝,好歹也是个女儿身,还是提醒她一下吧。
遂难为情的支吾道:“赤……这个词不能这么用,你……”
小柒只觉得好笑:“衣服都脱光了,不说赤身裸体说什么?”
就不该多管闲事,就该当个屁放掉不管。
离陌臊得面红耳赤。
小柒盯着离陌,对他的面红耳赤似乎很感兴趣:“烟花三月下扬州,看巡察大使这纯情的小模样,莫不是至今还未去扬州十里红街买过温柔醉?”
十里红街一场醉,不羡鸳鸯不羡仙。
他买醉那会,她……她在哪里呢?
热到发胀的脑子极速降温:“你去过扬州?何时去的?”急道。
这是什么骚问题?
小柒气得险些吐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离陌,不带你这么瞧不起人的?”
离陌一愣,突然释怀了。
那年她应该十岁,虽然他也早忘了死在他剑下那一百三十二张脸都长什么样,但他隐约记得,那里面并没有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看来真是我多心了。
离陌放松的笑笑:“就许你打趣我,不许我打趣你?”
被人小瞧,失的是面子;被人打趣,丢的是里子。
她堂堂玲珑阁阁主,什么时候失过面子丢过里子?
小柒哼了一下:“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打趣?”
“风流韵事本就是糊涂账一笔,说不清楚的。”
“放……”急躁过了头,牙齿咬舌头,“屁”字没出口,小柒就被自己的愚蠢痛到自闭。
“我们言归正传吧。”离陌憋笑失败,只能忍俊不禁道:“你困我在此,先让我目睹你如何杀人,再让我见识你怎样活下来,”话说到此,离陌正了正脸色,认真道:“这种看似愚蠢实则高明的手段,成功收复了我的信任。现在我对你没有疑心,只有疑问。小柒,你可愿为我解疑?”
一个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起来,那必是动了真格。
小柒歪嘴一笑,她知道自己读书识字少,但少不代表没有。
离陌的认真,她愿称之为士为知己者死,或者高山流水觅知音。
既互为知己,解个疑实不算什么过分之请。
小柒肉眼可见的开心道:“我出清风崖,是因为我跟人打了个赌。”
在世俗面前,最险恶难测的是人心,但如果两个人都愿意朝着彼此奔赴,人心又是最纯粹最可爱的东西。
而当这种双向奔赴的心灵盟约正式缔结时,默契也就应运而生了。
离陌顺道:“谁这么不要命,敢跟你对赌?”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小柒慎重的想了想,方用一种常人很难理解的语气,道:“孙婆婆……深爱过一个人,遗憾的是,那个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曾被一个女人从青春貌美爱到年华逝去。孙婆婆说,这叫‘爱而不得’,乃人世间致苦又致甜的毒药。”
明黄色的火舌在她深不见底的眸渊狂欢舞蹈,被映红的脸上却静如一汪深湖,强烈的反差让离陌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渐变肃穆:“你不信,所以,你就和她打了个赌?”
“大致如此。”她抬起头,望向夜空,稀薄的星光像一层淡淡的忧愁覆盖着她,让她看起来缥缈又遥远:“我知道我不会输,也从来没有输过。所以,我给了她一次反悔的机会,可她跟你一样,一样的不知好歹,于是……我就出了清风崖。”
说完,她垂眸一笑,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且缺失温度。
离陌迷惑道:“你们赌的是一缕相思笛?”
“我们才没那么无聊。”
前一秒还漠然得像个随时会杀人放火的大坏蛋,后一秒就义愤填膺得像个被气坏的小孩子。
究竟是怎样的际遇,才能让一个人的情绪喜怒无常到如天气一样多变?
离陌避开她挑衅的目光:“她拿身家性命下赌,你不惜搅得整个江湖鸡犬不宁也要应赌,却不是为了一缕相思笛,我实在很好奇你们究竟在赌什么?”
“赌……”她严肃的绷紧脸上每一根汗毛:“会不会有人在见过我的真面目后,仍然不怕我,并还愿意跟我做朋友。”
这还不够无聊?
离陌露出一个不失尴尬的微笑。
二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双双陷入了沉默。良久,离陌抬起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仍被深思困锁的小柒,声色沉沉:“你想要朋友吗?”
她同样声色沉沉:“你愿意?”
“……愿意。”
“你愿意?”她眸中迷惘殆尽,目光犀利,再问。
这一次,离陌没有迟疑:“愿意。”肯定又坚定。
小柒身子一颤,人就像被点了笑穴,疯狂大笑。
等到笑声销退,暗夜恢复了它的静悄悄,这个笑到差点虚脱的小女子方一面用手擦着眼角,一面抱歉道:“你愿不愿意,你这个朋友我都是要交的,因为只有交下你这个朋友,我才能赢。所以,我实在没办法向你保证,一旦赌局失效,我还会否愿意同你交朋友。”
“其实你完全不用说得这么明白。”
离陌露出一副早就明了的神情,淡淡道。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小柒勾勾眼,委屈道:“还不是不忍看这世间又少一个不怕我的人。”
离陌一听即懂,也礼尚往来的宽慰她道:“你放心,坏人一般都很惜命,我不会仗着你愿意同我交朋友就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
“譬如?”
“譬如,一缕相思笛。我不会要求你让给我,但我也绝不会拱手相让,最后笛落入手,你我各凭本事。”
“你能这样想,方不枉费我煞费苦心在团峰这样筹划一场。”小柒如释重负的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一身轻松道:“等太阳升起来,我们就出山。”
“嗯,到时候阿慎应该也醒了。”离陌垂下目光,盯住腰间那枚泛着冷光的白玉,笑容突然消失在嘴角:“赌局什么时候失效?”
“一缕相思笛……到手之日。”
“哦,记下了……”
(未完待续)